文官首位站着的是李善长,武官最前端站着的是徐达,以往不常见的各个面孔,今日都到齐了。
李善长昨夜没有睡着,他认为即使再老持稳重的人,也无法在这样一个夜晚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半夜吃喝一顿,他由妻子梳了头,戴好网巾,束上梁冠,套好袜履,一件件穿上道袍、中单、下裳等礼服,最后佩好大带、革带、佩绶等金银玉质的装饰,站在镜前仔细打量几遍才敢出门。
一身服饰衬得他气度不凡,宛若话本里走出来的清正宰相,赤红色、金色、黑色完美的融合在绣娘的巧手下,下摆的每一处设计,抛却美观与顺应天地的因素,全部是为了让臣子在君王面前端持礼法,缓步慢行。
李善长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很擅长给自己贴金,和朱元璋相处多年,他也很清楚所侍奉的帝王的脾气,知道怎么样才能既表现自己,又不让朱元璋反感。
在这场重大非常的典礼上,他决心一个错不犯,一个风头不出,天塌下来了也不躲。
事实上,封公封侯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大家都知道陛下要封六个公,只是没人知道是谁。许多人猜测太子和皇后肯定知道消息,皇后那边没有办法接近,于是纷纷去和宋濂套近乎。
宋濂发现最近找他指点诗文的人特别多,好些写得烂成狗屎,也敢拿过来给自己看,他原来根本想不到以自己在文坛的地位,还能见到这种低劣凑数的文章。可惜的是老爷子向来护犊子知分寸,不肯因为钱财厚礼去麻烦朱标。
门前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着前程与未来,有的人在想官位,有的人在想派系,有的人想要党争,有的人想着百姓,有的想贪污,有的想清廉,有的愿意谄媚迎上,有的妄想以直博名。
不管他们的脑海里有怎样的思绪,这一刻能够决定命运,并将他们的抱负承担起来的,只有奉天殿中端坐的九五之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早到的官员已经站了两个时辰,稍微迟一些的,也有一个半时辰多一点,朝服下面许多身体弱的人在偷偷跺脚,心思灵活的在偷看队列前端的臣子,试图为自己在波谲云诡的朝局里看出一条生路。
李善长的身体素质中规中矩,他没有动,笔直地站着想事情,他猜测六个人中有自己一个位置,但又不能完全肯定,故而在复盘以往的种种政绩。心中乱成一团,他的表情可是既恭敬又威严,用余光去打量他的文臣武将们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好齐齐暗骂一声老狐狸。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太监从奉天门里快步闪出来,瞬间牵动了无数道目光。
他本人面不改色,在亲军都尉府驻守的将军身侧耳语几句,然后才走到朝臣这头,对着李善长和徐达点了点头。
李善长抬手小心地整理起自己的梁冠。
这个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大臣们纷纷动了,好似刚刚通电的机器人开始适应未曾谋面的身体,跺脚扭胳膊,拍拍袖子,收拾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