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抠着指甲,看青桃的眼神能把她给杀了。
屋里的铁蛋和铁牛听到自己的名字,登时站直了脊背,“姑姑,要不要我们动手?”
看得出赵氏不喜欢他们,可他们没办法,来前他娘揪着耳朵要他们想尽办法留在面馆做帮工讨好赵氏,如果赵氏有吩咐,他们必须帮忙。
赵氏的目光从街上转到屋里,火气更甚,“动什么手,□□就敢为难秀才闺女,告到衙门你们担得起吗?”
赵氏还没失去理智,收拾青桃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应付谭秀才。
谭秀才视这个闺女如掌上明珠,周荣就是和青桃争风吃醋惹了谭秀才厌烦的,她如果掀了青桃的蒸笼,谭秀才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赵氏攥紧拳,吐出口浊气,径直往后边去了。
铁蛋问铁牛,“姑姑什么意思啊?”
铁牛不耐烦,“我怎么知道。”
青桃在这片人缘不错,发现她推着车卖馒头,纷纷出来和她寒暄,寒暄之余少不得买一两个馒头。
帮过青桃的两个掌柜也在其中,青桃每人送了六个馒头,寓意六六大顺,两个掌柜回给了青桃两份小礼以示恭贺,讨个好彩头是生意场上的规矩,青桃笑着道谢,走到赵氏面馆前边,青桃随意往里瞥了眼,发现多了两个陌生站在灶台前,应该就是赵氏娘家侄子了,两人看到青桃,先是虎着眼面露凶光,随即又脸红心虚的别开脸去。
青桃不明就里,没有久留,边吆喝边往西市去了。
上百个馒头,卖完还不到傍晚,西市远比青桃想的还要热闹,这儿很多外地人,开口就是四个六个的买。
有些尝了味道,问青桃下次集市还来不。
集市是青桃的机会,她自不会错过,青桃说会来,不仅会,还会早点。
第一天做生意终究有些不足的地方,青桃没经验,担心做多了卖不出去,便只备了五斤细面的两,哪晓得一天下来卖了十斤细面的量。
数钱时她笑得合不拢嘴。
便是谭秀才也是心花怒放。
全家人坐在桌边看着青桃数钱,谭秀才和邵氏是骄傲,谭青文有些不屑一顾,郭寒梅则有些耐人寻味,明明在笑,笑容里边又像含着其他深意,当然,最夸张的当属谭青槐,比自个挣了钱还高兴,来回抓着一小把铜板往桌上扔,光听声音就嗷嗷大叫。
给兴奋的。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换作平时谭秀才定会训斥他没见过世面。
但闺女第一天有这么多进项,他舍不得破坏闺女的心情。
只让谭青槐动作轻点,别引了贼来。
谭青槐还是激动得双手在桌上乱薅,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隙,谭秀才看得摇头。
卖的银钱都在桌上,青桃先把前些天买细面和肉的钱数出来给邵氏,邵氏震惊,“给我钱作甚?”
她手里有钱。
青桃道,“做生意总有盈亏,如果娘买东西不算成本里,那我无论做什么都是稳赚不赔的,那不行。”
邵氏不管那些,“那你拿着自己用。”
郭寒梅有点急了,买细面调料租车全是邵氏花的钱,青桃挣的钱就该全给邵氏才是,哪有姑娘家自己攥着钱不松的,她轻轻推谭青文,示意他做大哥的说话。
无奈谭青文瞧不起青桃满身铜臭味,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
郭寒梅又推里他几下。
谭青文心头不耐,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看着郭寒梅,轻声询问,“怎么了?”
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她。
郭寒梅尴尬地摆手,“没,没事。”
说完便低下头去,放在膝盖上的手来回掐着指甲边的倒刺。
邵氏不懂郭寒梅的心思,拍开谭青槐的手,慢慢将铜板收进青桃装钱的袋子,温声道,“钱你好好收着,不够的话和娘说。”
真的是手头宽裕了,邵氏说话有底气了很多。
青桃固执地把邵氏出的钱数出来给她,“当时娘给钱就说好当我借你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娘你把钱收着,将来我真缺钱了再问你要。”
邵氏往外推,谭秀才这时出声,“青桃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吧。”
因着这句话,邵氏心里不舒服,想说这些年闺女不在身边,好不容易想做买卖,她当娘的出点钱怎么了。
谭秀才没有解释原因,朝郭寒梅的位置瞥了眼,脸色有些阴沉。
夜里回房才和邵氏说,“我看青文媳妇是个有想法的。”
邵氏刚把钱放好,脸上尽是迷茫,“她有什么想法?难道她也想学青桃做买卖?”
谭秀才扬手解开胸前纽扣,缓缓道,“那倒不是,该是看青桃挣了钱眼红。”
“不会吧。”邵氏回想郭寒梅今日表现,不像有其他心思的。
谭秀才道,“你心思都在青桃身上自是没多关注她。”
“她敢。”邵氏沉沉往东屋方向瞅了眼,“明天我...”
“你不用敲打她,有心思是好事。”将脱下的衣衫挂在木头架上,谭秀才慢慢开口,“她和青文是两口子,自然事事想着她和青文的将来。”
谭秀才不懂什么婆媳之道,但邱婆子在处理各房关系上让他觉得敬佩。
很多人将钱财看得重要,儿子儿媳挣的钱全该由婆婆管着,但邱婆子不是那样,只要不耽误地里的活儿,她鼓励儿子儿媳多挣钱,挣的钱她也不插手,随她们怎么安排,这样儿子儿媳攥着钱觉得日子有盼头,儿媳妇再有不满也对敬重她这个婆婆。
谭青文成亲前他就决定将来几个儿子成亲后效仿他娘的做法。
只是大房的情况稍有不同。
大房有个青桃,将来是要嫁人的。
谭秀才脱了鞋躺下,等邵氏灭了灯躺下后才和邵氏小声说,“记得我叫你不要插手青桃的事儿不。”
他说的事是青桃卖包子这事。
邵氏当然记得,“记着呢,我可没插手,就帮着洗洗刷刷而已,咱闺女是个主意大的,我要是管太多她恐怕不高兴。”
所以郭寒梅想跟着帮忙她才会把人叫住。
和谭秀才说起这事,谭秀才惊讶,“还有这事?”
“就早上的事。”邵氏先前不喜欢郭寒梅,觉得青文学业退步是她惹的祸,在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几天后,发现郭寒梅不是不懂规矩的人,邵氏对她的看法好了很多,便道,“街坊邻里听说青桃出门做买卖,暗地说青文媳妇搞的鬼,她该是想堵住那些人的嘴...”
“不尽然。”
谭秀才道,“她该是有其他想法。”
邵氏又问,“什么想法?”
谭秀才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青桃卖包子我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咱是读书人家,哪有让闺女出去抛投露面的?”
邵氏想了想,“那你怎么又答应了?”
“我看青文和他媳妇似乎不太喜欢青桃。”
三人在老宅发生了什么谭秀才不知道,不过青文刚成亲那会说起青桃这个妹子还是很喜欢的,不惜把自己房间腾出来也要让给青桃,如今关系变成这样,恐怕和青文媳妇有关。
有些事他做公公的不好问太多,只能和邵氏说。
邵氏仔细回想青文态度,别说,这次回镇上后,青文看青桃还真不像从前哥哥看妹妹了,更多时候眼神冷冰冰的。
就说青桃挣了钱,全家围在桌边为青桃高兴,青文坐在那斜着眼,眼神不屑。
邵氏瞬间想到郭寒梅这个儿媳妇身上去了。
还是那句话,儿子不好都是儿媳妇给带的。
她坐起身就要去东屋找郭寒梅的麻烦,谭秀才拉住她,“大晚上的干什么去啊,青桃不说就是不想咱知道。”
闺女被兄嫂欺负却不吭声,图什么,还不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邵氏咬着后槽牙,声音气愤,“好好的家都让她祸害了。”
“青文多大的人了,他心思不偏谁能祸害他?”谭秀才对长子也是有些不满的,“咱不说青文两口子了,得说说青桃。”
说到青桃,邵氏想起白天青桃给她开小灶的事情,还有看她红着眼眶离开何家跟老太太对呛的事情,青桃孝顺,看不得她做娘的受半点委屈,她甚至想到青桃为什么那么不待见何家老太太,还是她第一次带青桃去何家后自己忙前忙后被青桃看在眼里觉得像受了欺负的样子。
想到那些邵氏就有些哽咽,“青桃怎么了?”
“青桃是闺女,咱得好好为她谋划谋划。”
邵氏又不懂了。
谭秀才慢慢说给她听,“青桃嫁人总要嫁妆吧,眼下她年纪小,我在书塾那点束脩完全够了,可青文青武他们将来要考科举,开销大,一次考上了还好,考不上就得接着考,如果三兄弟都考不上,再遇上青桃嫁人,咱家恐怕就有点难了。”
这些事谭秀才以前是从没想过的,他觉得长子勤奋,哪怕在院试那关卡了两次但早晚会考上。
自从考察过谭青文功课后他没那个信心了。
加上青文两口子对青桃的态度,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毕竟将来谭青武也是要娶媳妇的,青武媳妇什么品行就更难说了。
而且极有可能妯娌两会为了利益联手挤兑青桃。
像李氏和刘氏,哪怕互相看不起,遇到有人威胁她们利益时两人是空前的团结。
谭秀才不希望看到那天,但提前谋划是没问题的。
邵氏听了谭秀才的话后心惊肉跳,照谭秀才的说法,以后青桃出嫁岂不会受很多委屈?
她忍不住快哭了,“那怎么办?”
“青桃做生意是好事,眼下咱手里没什么钱,等咱有钱了,给她买个铺子,那时她也有了经验,有个铺子傍身不怕受人欺负。”谭秀才不敢和邵氏说因为想到赵氏想到这个的,赵氏丈夫死后,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为什么如此硬气,娘家人三番五次巴结她,不就是有个铺子有进项吗?
赵氏可以,青桃也可以。
况且他的女儿总不可能受人欺负的。
“青文媳妇要是再往青桃跟前凑她好好拦着,等过两年咱给青桃买个铺子就好了。”
还有个事他没和邵氏说,明年院试他不准备让谭青文去了。
以谭青文目前的程度,去了也考不上。
浪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