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媳妇,干什么呢?”
尖锐的质问声在寂静的清晨分外刺耳,郭寒梅手抖,菜刀彭的切到砧板上,一头刺了进去。
邵氏几步上前,黑着脸将菜刀夺了过去。
青桃也吓了跳,回过神解释,“我让大嫂帮我的,客栈那边还等着,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客栈要的包子馒头说少不少,一蒸笼蒸不完,要蒸两蒸笼,青桃早上就更忙了。
邵氏天天早起帮忙,也是昨晚睡前和谭秀才说了会话起晚了。
思及此,邵氏脸色有所好转,挤开郭寒梅,“我来吧,你切的不匀称,小的卖不出去怎么办?”
包子大的馅料多,客人自然愿意买这种,而小包子就没人买了。
郭寒梅无所适从的退到边上,一脸尴尬。
青桃道,“娘别说大嫂了,大嫂也是好想帮我。”
邵氏唇动了动,没泼青桃冷水。
知人知面不知,郭寒梅有没有私谁说得清,青桃性子单纯被她骗了也不知,邵氏淡淡点了下头,和郭寒梅说,“没事把火烧上。”
“诶。”郭寒梅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去烧火。
火烧起来后,烟雾腾腾往上冒,她就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烟雾后的母女两。
邵氏负责切面团,青桃将面团赶开后就包包子。
比起最开始的肉馅,新添了菌子味儿的,菌子不值钱,但买的人很多,尤其客栈那边卖得格外好,郭寒梅尝过,好吃归好吃,比肉馅的差远了,真不知道怎么有人舍得花四文钱买这个。
青桃做包子的动作极为熟稔,左手掐着一小角,右手快速收边,几下就搞定了。
郭寒梅跟着动了动手指,不由得好奇她动手做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
当然,这种好奇万万不敢和邵氏说的。
邵氏防她防得紧,好像生怕自己偷学了青桃手艺似的。
也不想想,即便她偷学了又有什么用。
难不成她还能和青桃抢生意不成?
郭寒梅苦笑。
青桃先将客栈要的包子馒头蒸出来,随后再蒸今个儿要卖的。
邵氏提着灯笼陪她出门。
路上,青桃劝邵氏待郭寒梅好点。
“大嫂嫁到咱家就是咱家的人了,哪有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家人的。”青桃劝邵氏,“大嫂进门就费尽思讨好娘,娘该感觉得到才是。”
郭寒梅不喜欢自己,但对邵氏是百般讨好的。
送自己鞋也是希望邵氏高兴而已。
“娘把家里的事丢给她,她惶惶不安,再小的事也要问过娘才敢拿主意,生怕擅作主张犯了您的忌讳...”
谭家有李氏的例子在前,郭寒梅谨记教训,做事甚是谨慎。
邵氏扶着推车走得极慢,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在院墙投下的身影也不停晃动着,她道,“我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话完惊觉自己在暗骂邱婆子,改口说,“家里的事我既丢给她便不会与她计较,我是见不得她阴阳怪气。”
“有的话你年龄小听不懂。”
邵氏自个也没懂,是谭秀才和她说的。
青桃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跟客栈签订契约书的事情后,郭寒梅就假借关的名义打听价格,青桃没有眼,有什么说什么,郭寒梅就叹气,说青桃吃亏了,该卖个更好的价格,即使客栈不买,有的是人买。
谭秀才说郭寒梅话里有深意。
昨晚她反复想了想,还真是这样,青桃给客栈的价格低了低了些,但卖得多挣得也多,她做娘的没说什么,郭寒梅的话是几个意思?
“你大嫂啥思我也懒得说,娘就给你提个醒,你提防些没错的。”
青桃顿时明白了,邵氏暗指郭家。
邵氏走了几步,想想有的话得嚼碎和青桃说,便道,“想你二婶勤俭节约能吃苦,每年和你二叔挣的钱不比你三婶她们挣的少,可娘觉得你二婶攒的钱没你三婶多。”邵氏和两个妯娌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不过每次回去都会听到关于两人的故事,李氏除了重男轻女没什么好挑剔的,相较而言,刘氏小毛病更多,但论攒钱,刘氏就强得多。
“你二婶娘家人多,每次回去要往里贴不少钱...”
邵氏语速很慢,像在斟酌,“娘没说你二婶做得不对,娘是觉得你二婶的娘家人做得不对,那些钱若是你二婶主动孝顺的就算了,可她们开口要就不妥了,你二婶嫁了人,有了新的一家人,就该为新的一家人考虑,她娘家人逢年过节就开口要这要那,半点不为你二婶考虑。”
也是邱婆子不计较,换了其他婆婆,早去李家闹了。
邵氏娘就常劝邵氏别往娘家带厚礼,说依照村里习俗就可。
有次她娘生病,她走不开,托牛家媳妇带两包糖给她娘,没几天牛家媳妇就把糖还回来了,说她娘没收,之后她回娘家,她娘责怪她做得不对,家里婆婆当家,像送礼这种事该问了婆婆再做决定,叮嘱她做事要守规矩,谭家家境好,她嫁给谭秀才是高攀,要惜福。
邵氏一直都记得的。
所以谭秀才和她说郭寒梅可能有其他思,她立即想到的是郭家。
因为很多人对娘家人都像李氏的态度。
郭寒梅在老宅就和二房关系好,保不齐也是个爱娘家胜过爱婆家的。
邵氏不喜欢这种人。
和青桃说,“你大嫂进门时间短,啥品行我也说不准,不过你爹不会看走眼的。”
青桃没料到里边还有谭秀才的事,想说他爹看走眼的时候恐怕不少,比如赵氏...比如何树森。
她微微张嘴,作了声叹息。
邵氏笑了,“你叹什么气啊,你大嫂性子如何有娘管着,她不敢打你的主意的。”
青桃想说叹气不是因为那个。
“娘...”
“嗯?”邵氏侧身,语气带着疑惑。
青桃话锋一转,撒娇的语气说,“有娘在真好。”
邵氏一愣,脸上笑开来,“闺女嘴甜真好,我养你大哥到现在也没听到他说过什么好听的话。”
以前的邵氏对青桃更多的是想弥补她,以及堵住其他人的嘴巴,以免落得个重男轻女的名声,现如今是打眼里喜欢青桃,青桃孝顺,事事想着她这个做娘的,哪怕养在乡下,待人接物不卑不亢,遇事亦处变不惊,比自己刚搬来镇上畏手畏脚的样子强多了。
不怪婆婆和相公说青桃的好,处处为青桃考虑。
在她看来,闺女比儿子贴得多。
“不聊你大嫂了,你让我对她好点就好点吧,只要不叫我发现她打你的主意。”邵氏换只手提灯笼,想起什么,又道,“往后挣了多少钱你就别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你自己有数就好。”
郭寒梅不知道挣了多少该就收敛了吧。
青桃:“......”
自古以来,少有防儿媳防到这种份上的。
“爹说的?”青桃不由得问。
邵氏:“你爹看人准得很。”
青桃再次沉默。
她就纳了闷了,如此慧眼独具的人为什么看自己身边朋友就瞎了眼呢,她又问邵氏,“爹可有说去何叔家带什么礼去?”
以谭秀才的性子做不出空手上门吃饭的事来,少不得要带份礼,而那天是何树森收义子,谭秀才的礼多半会给周荣。
邵氏错愕,“你爹要去何叔家?”
“娘不知道?”
邵氏停下脚步,语气很轻,“你爹没说。”
“何树森收周荣为义子,请爹去做见证人呢。”青桃打量着邵氏神色,看她听到何树森的名字先是面色怔忡,随即眉头紧皱,“你何叔收周荣作义子?”
“嗯。”
“为什么?”邵氏满脸不解。
青桃冷嗤,“谁知道呢?”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说...”邵氏抬脚,忽地踩到低洼里,她重不稳朝前扑去,青桃忙唤她,却看她栽到墙边,手肘擦着墙壁划过,灯笼顺势撞到了墙上。
烛火灭了。
“娘。”青桃惊呼了声。
“没事。”漆黑中,邵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这儿不好走,你站在那别动,等娘把烛火点亮。”
青桃看不到邵氏,只能听到邵氏手伸进衣兜的声响,不多时,火折子的光亮起,照亮了邵氏小半边脸颊。
邵氏的脸很白,眼睛微微闭着。
另只手费力地抬着灯笼。
灯罩落在她脚边。
好几下,烛火也没被点燃。
邵氏鼓起腮帮,朝火折子大口大口吹气。
脸一会暗一会亮。
青桃上前,蹲身扶邵氏站起,顺势拿了她手里的灯笼与火折子,“娘,我来吧。”
烛火点亮,青桃小护着它不被风吹灭,快速捡起灯罩盖上。
光亮了。
顺势照亮了邵氏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