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知道何树森,也知何树森和谭秀才关系好,郭寒梅嫁人前,郭兆年常自夸运气好,说何树森闺女大些的话,和谭家结亲的恐怕就是何家了,眼下两人吵起来,不是让谭秀才难做人吗?
她起身,向着谭家说话,“这点事哪儿用得着吵,我看你郭伯伯是出门吹冷风把脑子吹糊涂了,一个丢下书籍十几年的人跟书塾夫子吵,不嫌丢人哪。”
邵氏已走到门边,满目焦灼。
青桃劝她,“读书人之间的事咱就别掺和了吧,娘,咱得动作快点,要不然过午时也吃不了饭。”
原来不止她认为何树森学问不如谭秀才哪。
青桃恨不得给郭兆年竖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娘...”青桃喊了声。
邵氏回过神,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来了。”
青桃看到何树森脸红脖子粗的走出堂屋,三步并两步朝院门而去,她呲了呲牙,想说以后永不来往最好。
邵氏背着身,没注意何树森离开了,青桃也不和她说,“青槐,你数数堂屋有多少人,咱好算着蒸煮饺子...”
“好吶。”谭青槐乐呵的掉头离去,不多时就来报数。
人确实比以往多。
蒸几蒸屉再煮两锅才行。
等包好饺子,悉数进锅,邵氏进屋添茶才发现何树森不见人影也没多想,直到饺子端上桌仍没看到何树森,她才隐隐觉得不对劲,偷偷问谭青槐。
谭青槐,“何叔回家了啊。”
邵氏:“......”
“和郭伯伯没多大关系,在场的读书人大半说爹的回答更好,何叔面子上抹不开,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我看他分明是小心眼,嫉妒爹的学问...”
谭青槐一口一个饺子,“娘,饺子够吃吧?够的话我还想吃几个...”
青桃没来镇上前,像今天这种日子他们是不上桌的,在灶房随便吃点东西填肚子就行,大鱼大肉和他们没丁点关系,因为邵氏说他们是主人家,好吃的好喝的要招待客人,若被他们吃了客人就没得吃了,所以他们谦让。
就像吃白粥时把酸菜留给谭秀才吃一个道理。
还是青桃体谅他们,烧饭做菜备足了量,可以敞开肚子随便吃。
谭青槐油光满面,“娘,够吗?”
“锅里多的是,你自己去盛。”邵氏心不在焉应了句,谭青槐高兴地刨两口,嗖的冲进了灶房。
灶房里有张小桌子,是青桃揉面切馒头用的,买回家没几天。
黄氏和郭寒梅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吃着饺子,看到他,黄氏站了起来,“是不是饺子不够,快去锅里舀。”
活了大半辈子,黄氏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饺子,皮薄馅儿多,入嘴肉香四溢,麻麻辣辣的,舒服极了,黄氏伸手接谭青槐的盘子,谭青槐错开手,“我自己来。”
他还小,没那么多讲究。
漏勺在锅里荡了荡,捞了九个饺子。
青桃问他盆里的饺子还有没有。
每人盛了一碗,多的用木盆装着搁饭桌上,吃完了自己舀,谭青槐说不知道。
“你去看看,没有了把盆端过来,再舀些...”
“他们喜欢蒸饺...”
蒸饺味儿更重些,那些人吃得满头大汗,更有甚者不顾形象伸出舌头吸气,谭青槐问,“蒸饺还有没有?”
“还有两蒸屉,你把盘子拿过来,我装过去。”
“好。”
每次书塾放假青桃都会做饺子,来过的读书人都是清楚的,人少的时候饺子拿盘子装着精致摆在桌上,今天人多,直接大盆装的,看着不雅观,胜在味道好,而且全部人坐在堂屋里咕噜咕噜吃饺子的情形像极了过年时邻里端着碗去树下边聊边吃的画面。
莫名有种热闹感。
谭青槐跑了两趟,锅里蒸笼里的饺子全捞完了。
剩下筲箕和砧板还有几十个。
青桃是最后吃的。
坐下后,黄氏热络的给她夹饺子,蒸饺有些凉了,特意给青桃留的。
“累着了吧,多吃点。”
“婶子吃你的,我自己来就行...”
“哇...”院里忽然响起谭青槐的兴奋声,“下雪了...好大的雪...”
天边还亮着,鹅毛般的雪沸沸扬扬洒落,堂屋里的读书人纷纷走了出来,脸蛋红扑扑的,“要是下久些就好了...”
入冬以来下过好几场雪了,翌日就融化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很多人都没欣赏够。
风渐渐大了,吹在巷子里呼呼响,不多时,雪就覆盖了屋顶,入眼茫茫白色。
可把这群人高兴了,不聊功课文章了,纷纷把板凳搬到屋檐下,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地坐着吟起诗来。
青桃洗完碗出去,看到的就是一群意气风发的读书人朝气蓬勃望天长吟的画面。
他们热血激荡,眼里流光溢彩,和来时温文儒雅的模样截然不同。
便是谭秀才兴致亦比往日高。
青桃轻轻掩上灶房的门,尽量不打扰他们,轻手轻脚推着推车出了门。
车轮在雪地留下浅浅泥色,这群人非但不觉得破坏雪景,更觉得寂静雪色间多了丝烟火气。
轮到谭秀才吟诗时,他拿出笔墨,洋洋洒洒落下几行大字。
郭兆年凑近一看,朗声读了出来。
然后大力鼓掌,“好好好,亲家这首诗写得好。”
其他人纷纷走近,围着谭秀才大声品读,眼里露出钦佩之意。
“论作诗,果然还是谭夫子更胜,此诗乃佳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