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媳妇手搭在肚子上,没有上前帮忙,刘氏想起她怀有身孕,也不指望她帮忙了,给几个堂嫂招手,帮着把矮婆子拽开了。
谭老头双手紧紧提着裤脚,见状,松了口大气。
骂矮婆子,“伤风败俗。”
矮婆子从屋里爬出来已消耗不少力气,又跟谭老头耗了许久,这会儿躺在地上,脸色乌黑,进气多出气少,谭老头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发誓说他和矮婆子没半点关系。
在场的人自然相信他的话。
矮婆子人瘦得不成样子,双眼凹陷无光,眼睛瞎才找这种人呢。
风吹得人骨头疼,矮婆子就这么躺在雪地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空,一个字也不说。
谷子媳妇满脸歉意,“不好意思,给谭叔添乱了,我婆婆病了后就神神叨叨的...”
谭老头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而且又不是谷子媳妇纠缠他,他发火也无济于事,只望着地上的矮婆子叹气,“病了就好好养着,出来瞎跑干什么。”
白给人惹麻烦。
谷子媳妇垂着眼,不住的赔不是。
雪地里的矮婆子眼珠一转不转,穿的还是破洞的衣衫,谭老头于心不忍,就问谷子媳妇给矮婆子请大夫看过没,矮婆子似乎很想去看大夫。
谷子媳妇面有难色,轻轻道,“没钱。”
家里银钱让矮婆子攥得死死的,谷子那边活没做完没结账,根本拿不出钱来。
谭老头,“没钱也得看大夫啊。”
谷子媳妇低头不说话了。
谷子媳妇在人眼里是个寡言少语勤快懦弱的人,嫁给谷子后被矮婆子呼来喝去她皆忍气吞下来。
想不到矮婆子病了后,她竟连大夫也不给她请。
刘氏觉得唏嘘不已,回家将这桩事讲给邱婆子听。
邱婆子倒没说谷子媳妇不好,“矮婆子啥性子咱看在眼里,她病了后谷子媳妇就去抓了药,她觉得谷子媳妇没安好心天天骂,现在呢,她自己怕了要看大夫...”矮婆子说,“谷子媳妇没钱该是真的,而且她怀着孩子,总得为孩子考虑。”
邱婆子能体谅谷子媳妇的心情。
刘氏,“那也不能不管婆婆死活啊。”
“你咋知道她没管?”
刘氏答不上来了。
然后中午事情果真反转了。
不知谁跟谷子说了家里的事,谷子跑回家,背起矮婆子要去看大夫,去高山村要经过谭家门前,刘氏和邱婆子在院里挽柴,听到矮婆子又哭又闹的,竟不愿去高山村,说是去镇上医馆。
那是什么地方?
有钱人家生病才去得起的地方,像谭青槐脑袋被打流血也仅去过一回而已,矮婆子开口就要去那种地方,家里金山银山恐怕都不够她花的。
刘氏啧啧摇头,“难怪谷子媳妇说没钱,就是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
据说普通人参就得好几两,矮婆子是要把全家往火坑推啊。
她把挽好的柴整齐放到稻草上,拍邱婆子马屁,“还是娘好啊。”
如果邱婆子得不得闹上两回,再过百年谭家也攒不起现在的家业。
刘氏是个村妇,眼界不高,在她看来,谭家的日子算不错了,房子大,田地多,不缺粮食补缺衣,每年还能攒些余钱,比胡家强太多了,刘氏感慨,“有个厉害的人当家是多么明智的事情,胡家就是被矮婆子祸祸了。”
邱婆子坐在柴篷里,对此不发一言。
只是有点想青桃了,这么小的人,天天推着车在街上转悠被人欺负怎么办,邵氏又是个软柿子,最不擅长跟人吵架,遇到事哪儿护得住青桃。
邱婆子没想到女为母则强,邵氏平日里软弱是不想与人计较,她若计较起来,气势只赢不会输。
此时的大街上,邵氏就堵在何家老太太面前,瞪着眼,一脸冷色。
这事要从昨天说起。老太太跟赵氏假冒青桃的名义买东西碰了一鼻子灰,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诅咒青桃出门掉进粪坑里,结果她早上起床做饭,打开卧室房门头顶就泼下半盆粪,黏哒哒的,淋得她全身都是,老太太暴跳如雷,因为装粪的盆是她洗菜用的,也就说夜里有人翻到她家里来设了陷阱。
昨天提粪今天就应验。
定是青桃听到她的话,故意报复。
活这么大岁数,老太太没如此狼狈过,洗了头洗了澡,用了两桶水都没将身上的味道洗净,她已烦躁透顶。
再看青桃竖着双丫髻,戴着两朵鲜艳的绢花,笑容比花儿还灿烂。
心中恶气难消,她抬起手,把青桃背篓里的包子馒头全掀了。
热腾腾的包子馒头滚在雪地里,她不解恨,又上脚踩烂几个。
邵氏气得喘不过气来,她和青桃好好走着路,听到老太太喊,她高兴地停下脚步,准备给她两个包子给大丫姐妹两带回去,哪晓得老太太不由分说朝青桃背篓下手,几十个包子馒头,全给糟蹋了。
邵氏脸色铁青,“婶子,我家青桃没招你没惹你,哪怕不喜欢你也敬着喊你声奶奶,你掀她背篓作甚?”
两个箩筐搁在旁边,老太太气红了眼,还要动手掀。
刚刚邵氏傻了眼反应不及,现在敏捷多了,伸手挡在老太太身前,用力把人往前一推。
老太太没站稳,跌在地上。
邵氏脸色更黑,似乎知晓老太太下一步动作,先声夺人道,“你动手在先,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们直接去短学找何兄弟。”
出门前青桃还和她说,腊月底回家给邱婆子买只银镯子,邱婆子嫁到谭家来时是有丰厚的陪嫁的,但为了养家养孩子,这些年全没了。
谭秀才读书花的就是邱婆子的嫁妆。
邵氏是清楚这些事情的,邱婆子嫁给谭老头是低嫁,据说邱家是不同意的,觉得谭家穷,谭老头懒,没有出息,可邱婆子喜欢,在家闹死闹活的,邱家人没法子才同意了这门亲事。据说邱婆子在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嫁到谭家来后不仅要干活还要照顾家里,辛苦了很多年。
给邱婆子买件首饰是应该的。
她和青桃说到时一块去铺子瞧瞧,挑个好点的。
岂料遇到这种事。
邵氏喉咙堵得难受,“赔钱,必须赔钱,不赔钱别怪我去短学闹。”
何树森是夫子,名声受损的话明年就收不到学生了,邵氏像捏住了何树森短处,语气凶狠起来,“别以为我做不出来,婶子不赔钱,我天天去短学闹,见着个家长就说你家坏话,何兄弟不是想去府学吗,我还去府学闹。”
她真的是太生气了。
自认没得罪老太太,凭什么这么对她们。
邵氏颤着手,嗓音沙哑,但眼珠没有丁点晃动,“青桃,数数地上包子馒头有多少个!”
老太太已经被气得说不话来了,怎么也没想到有天最好拿捏的邵氏会梗着脖子威胁她,去府学是儿子的心愿,如果出了点岔子,自己怕要遭埋怨的,但要她拿钱是不可能的,她盛气凌人的怒瞪回去,“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别以为我老太婆怕你们,就是闹到衙门我也不怕。”
邵氏气笑了,“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好好在路上走着,你不分青红皂白掀了我们背篓还有理了,去衙门就去衙门,谁怕谁啊。”
邵氏也硬气了,挑起担子,立刻要去衙门。
清水镇这种小地方没有设衙门的,衙门在县里,里边有县令官差,邵氏紧紧拽着箩筐的绳子,说了句从小到大就想说的脏话,“不去是狗杂种。”
青桃:“......”
邵氏的确气着了,额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轻柔的嗓音粗了十倍不止。
邵氏没去过县城,但她知道怎么走,出了城沿着官道一直走一直走,她看了眼青桃,愤怒的眼神有短暂的温和,“青桃,你数完就先回家,娘办了事情就回来。”
她低头挪了挪扁担,一瞬不瞬的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急了,目光闪烁得厉害,“疯子。”
掉头欲走。
邵氏发了狠,“你不去我自己去,明天就是官差直接敲你家门了。”
老太太身形一顿,青桃看不见的脸,好奇她有没有后悔招惹她们。
稀稀疏疏的行人经过,看地上散落了许多包子,还有遭踩烂的,无不露出惋惜,“谭姑娘,你背篓绳子断了?”
邵氏和老太太对峙着,没有说话,行人不清楚发生何事,以为背篓断开,里边包子馒头洒了出来。
墩身帮忙捡,青桃叫住他们,“掉地上没法吃了,不捡了,她会赔我的。”
青桃指着何家老太太,明显看到她双手握成了拳。
青桃继续说,“她嫉妒我生意好,把我背篓掀了。”
老太太不说原因她来说。
闻言,老太太气急败坏转过身,手背青筋直跳,“谁嫉妒你生意好?”
“你。”青桃说,“你和赵婶子关系好,知道面馆被我抢去很多生意,想为赵婶子出气,故意掀我背篓。”
从头到尾在边上看完事情经过的行人觉得的确是青桃说的这样,不由得帮腔,“做法太恶毒了,生意不好就好好研究味道,掀人家背篓做什么?年纪大就能为所欲为?”
得亏秀才娘子在,要不然谭姑娘娇滴滴的哪儿是老太婆对手。
街道两侧有几条巷子,零零星星有人出来,喊青桃买包子。
青桃让他们等等。
对方不耐烦,自己过来。
清楚状况后,对何家老太太没有好脸色,“每天包子馒头本就不够卖,还被你糟蹋这么多,你让买不到的人怎么办?”
“谭姑娘,快给我包几个,免得到时没了。”
青桃问他要几个,去箩筐包来给他,何家老太太肺都气炸了,手颤抖的指着青桃,诉说她的恶行,当听到老太太说她被粪泼了时,在场的人嫌弃的捏鼻。
她说话避重就轻,掐掉了她诅咒青桃那段。
“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长大还得了?你们看她长了副聪慧温婉的模样,心肝比墨水还黑。”
其中个捏着鼻子的汉子反驳,“婶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天寒地冻的,谭姑娘在家里待着不舒服去你家干什么?还大晚上的爬墙进去设陷阱陷害你,你是不是做梦没醒啊。”
照老太太所说,青桃是把房门拉开条缝,再把装粪的盆放在门上,开门时,缝隙开大,盆滑落,粪就泼了下来。
粪装在盆里,落下来也是盆砸到头,怎么就是粪泼下来呢?
老太太的逻辑没对啊。
况且谁家夜里睡觉不是关上门的...
老太太也发现有问题,然而她浑身臭烘烘的,根本没多想。
她跳脚,“不是她做的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