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几口人全部要读书,里里外外哪样不要钱,咱出钱就算了,凭什么不让青阳他们读书,明明三房的孩子送去学堂了,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我。”李氏没说他是谁,李氏大嫂也不敢问。
李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声音愈发哽咽,“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全交到他们手里去了,他们半点不念着我的好,还挑拨青杏跟我闹,他们觉得那丫头好当个菩萨供着所有人就得学他们吗...”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李氏肩膀抽搭了两下,“他们不把我当一家人我提分家怎么了,分了家,我能拿回些银钱,以后挣多少用多少,供青阳他们读书,不用看他们脸色。”
再者,青杏也是个会挣钱的,低价收元帕高价卖到府城能挣不少差价,即便她有天老了,供不起两个孩子,还有青杏照顾他们呢。
她哭哭啼啼的数落完。
起初她大嫂心里骂她傻,眼看大房搬进府城就要发达,三房在镇上的买卖也红红火火的,没分家钱财一起使,短不了李氏的好处,分家简直自讨苦吃。
听完她却赞成李氏说的了。
谭家不把李氏当回事,不分家就能把李氏拿捏得死死的。
分了家,李氏多少能拿回些银钱还自己不说,日后二房真穷困潦倒其他两房还能袖手旁观?
她抬起衣袖,替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语重心长道,“你说得对,咱心肠好,凡事都向着自家人,向着孩子,妹夫事事被几个兄弟压着就算了,咋能虐待青阳他们呢?我要是你,我也会分家的。”
“对吧。”李氏抬起头,想起什么,忽然又泄了气,“可是二户不那么想。”
谭二户觉得他爹娘兄弟好,跟她不是一条心。
“待会我找机会跟妹夫说说,妹夫心肠软,你好言好语劝劝他,他会听的。”
如果是前两天,谭二户没准真能被枕边风吹得心智动摇,冒死闹分家。
现在则心如磐石坚决不声会摇摆了。
因为看到那些人祝贺他大哥时会顺便称赞他,他无比心驰荡漾,比跟李氏成亲那会还兴奋激动,这辈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镇上的老爷兴致勃勃问他种地的心得,言语没有半点鄙夷轻视,是真的觉得他会种地!
被人认可的感觉太让人沉醉了。
都是大哥给的。
没有大哥,这些老爷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谭家。
他相信,随着大哥过得越来越好,像这种老爷会越来越多,保不齐哪天他也能混个老爷当当。
妇人就是眼皮子浅,这点都看不到。
分家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看到四弟每月心甘情愿往家里拿钱吗?
四弟无妻无子都愿意供兄弟侄子读书,他更不能示弱。
晚间,趁四下安静,他再次警告李氏,“分家的事你别想了,我兄弟是我亲兄弟,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死他们。”
李氏白天才向大嫂取了经,准备夜里好好跟谭二户聊聊,不成想自己没开口呢,就被堵了一肚子话说不得,火气又蹭蹭蹭冒上来了,她翻个身,深呼吸几口气。
片刻,心平气和道,“不分家的话咱们就和离吧。”
谭二户身形微僵,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和离了?
屋里黑漆漆的,他看不清李氏的脸,嘟哝半句,“和离就和离。”
语毕,就听旁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与以往的歇斯底里不同,呜咽声是隔着被子传出来的,似乎是极力忍受着什么。
谭二户耳朵动了动,“你咋了?”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什么事都顺着你,哪儿对你不够好啊。农忙咱在地里干活,青桃送饭来,三弟妹跟个乞丐似的疯抢,我生怕你吃不饱,装尖酸刻薄也要跟三弟妹吵几句,趁她不注意把菜往你碗里装...”这些话是她娘家大嫂教的,说男人耳根子软,多说几句软话就哄住了。
以前李氏没少说,谭二户确实也听她的,似乎就是从她为当家借钱开始就跟谭二户生分了。
她的手伸到谭二户胳膊处,人往谭二户身上靠了靠,谭二户不敢动,“你今天咋了?”
“我就是觉得不值得。”
谭二户不太明白‘不值得’指什么。
李氏很快为他解惑,“为那些事儿消磨咱的情分不值得,你觉得我不好无非我想当家,我这人啥性格你也知道,要我像大嫂那样事事闷在心里我做不到,要我像三弟妹那样处处压着三弟我也做不到,我就想着凡事有商有量...”
李氏缓了缓声,“我想当家是不是和你商量了的?”
“不算商量吧。”晚上喝了几杯酒,谭二户并没醉,“我不答应来着。”
确实有这回事,李氏轻轻掐他,“那是最初,后来你说随便我。”
谭二户记着他说过这句话,没有反驳。
李氏侧着脸,在他胳膊蹭了蹭,声音愈发软了,“我和你说过,我当家是想青阳他们过好日子,哪怕不能像大哥出人头地,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谭二户不习惯李氏这般吴侬软语,心怦怦直跳,多年夫妻,心动倒不至于,就是感觉惊悚。
“你是不是喝多了?”谭二户不自在的往里边挪了挪。
他一动,李氏就追过来,要不是忍着,李氏恨不得掐死他算了,提口气,不答这话,兀自说自己的,“我先前生了两个闺女,心里没什么底气,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小子,恨不得什么好的都捧到他们跟前。”
刚得儿子时,谭二户也是这般想的。
几年过去,那时的心情仍然记得。
“哎。”他幽幽叹了口气,没再往里闪躲,搂着李氏,语气充满感慨,“做爹娘的不容易,希望青田他们能懂咱的心思。”
“因为他们我才想着当家的。”
“那你也不该跟娘作对。”谭二户脑子没乱,“咱娘当家咱家才有好日子过。”
他娘虽然泼辣凶狠,下手不留情面,但没有他娘,他们几兄弟不定过的什么日子呢,随便去村里问问,那些骂他娘恶毒的哪个不羡慕他家生活,他几个叔伯也说谭家有今天全是他娘的功劳。
而他爹,拼死了有点苦劳,微不足道的一点。
“你甭跟娘对着干,娘精明了一辈子,你心底想什么她能看不出来?”谭二户说这些是真心为李氏好,“你要帮衬你娘家兄弟,娘睁只眼闭只眼你就该懂得收敛,你还想插手家里的事不是白日做梦吗,你啊,就是心眼太多了,没心没肺不好吗?”
像他,他娘说什么他做什么,有肉就吃,有汤就喝,日子多轻松惬意。
李氏想动手打人。
她心眼多,也不看看她是为了谁。
李氏不想和他掰扯那些,她说,“我想送青阳青田去读书。”
“你看,又来了。”谭二户一副无奈的语气,“青阳青田的事儿有青桃操心,你操心啥啊。”
李氏觉得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翻过身,哼哼哧哧的不理人。
两人猛地拉开距离,冷风灌入,谭二户有些不习惯,往李氏身边靠了靠,“青桃那丫头眼光毒着呢,你看青武媳妇就是她给找的,模样周正,顿顿有肉吃。”
李氏闭眼装死。
谭二户话匣子打开关不住了,“青阳和青田这辈子要能讨个顿顿有肉吃的媳妇,我睡着了都能笑醒。”
李氏:“......”
瞧瞧这出息,李氏抬起脚,往身后踹了下。
谭二户哎哟一声,“媳妇,你干啥啊?”
“腿抽筋了。”李氏语调已恢复了冷淡,心里又不甘心,另起话题,“对了,青杏那丫头的钱你知道藏哪儿不?”
“你还打她钱的主意呢?”
“咱欠了一屁股债总得还哪,她一个姑娘家攒那么多钱干什么,你看青桃,挣了钱是不是全花在家里人身上的?就她扣扣搜搜像防贼似的防着咱。”
比起青桃,青杏那丫头的性子的确过于小家子气了些,就说白天,来了几个光鲜体面的年轻人,青杏把小孩子那桌的零嘴尽数往几人面前摆,照顾客人是回事,但不该冷落自家兄弟啊。
青田发了好几句牢骚,要不是青桃反应快重新装了两盘出来,他们估计会和青杏吵起来。
谭二户搂过李氏,额头抵着她发梢嗅了嗅,浓浓的,肉的味道,好闻,他说,“不然我明天问问她?”
“问她也不会给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硬抢吧?”
上回就因为钱的事儿李氏差点被休了,还敢来?
李氏没有接着往下说,那笔钱总得想法子捏在自己手里就是了,提到青杏,她想起大嫂告诉自己的,问谭二户,“今天来的年轻人里有公子哥?”
“好些个呢。”
来了好些谭秀才的朋友,多是些家境好的,也有谭秀才教过的学生,个个谈吐不俗。
李氏若有所思,“青杏到说亲的年龄了。”
“急什么,青牛都不着急呢。”
“......”
李氏彻底闭上嘴不说话了,大嫂教她的行不通,看来还得按她的法子来,青杏那妮子看上了公子哥,她得好好问问,真能成事,她就是有钱人的丈母娘,有女婿撑腰,撕破脸也要分家。
夫妻俩打什么主意青桃是不知的,她在整理行李,满满当当六箩筐,锅碗瓢盆,米粮果蔬,衣物被褥都带上了。
扁担上还有两个半张小桌子大的菜板,高高的蒸笼。
院子是青桃早先看好的,在书院附近的小巷子里,那条巷子多是在府学求学的穷苦书生,家里人靠浆洗过活,日子紧巴巴的,邻里间彼此照顾该会多些。
租子托牛叔交了,他们直接过去就行。
箩筐堆在堂屋里,乍然见这么多东西,谭秀才自己惊呆了,“会不会太多了些?”
“不多,咱租的小院子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嫌麻烦,我还想把衣柜捎上呢。”青桃说。
牛车位置不大,堆了箩筐肯定没地安置衣柜,谭秀才说,“衣柜捎不了,捎些桌椅凳子该没问题的。”
家里银钱紧张,谭青武定亲又花了不少,家具摆设自然能省则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