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有没有恶意,在场的人没再提学手艺的事儿,柳氏在自己院里站着见几人灰头灰脸的出来,心里乐开了花,手艺是人家的绝活,哪儿会轻易教给其他人,秦娘子惯会白日做梦。
注意几人看她,柳氏佯装拍拍竹竿上晒的棉被,冷笑地回屋去了。
因为这件事,巷子里的气氛怪异许多,男人们大咧咧的没什么感觉,女人感受到了。
私下跟自家相公一说,都觉得秦娘子做事不地道,秦柏也说秦娘子欺负人。
秦娘子得了嫌,愈发想扬眉吐气。
清早出摊,故意寸步不离跟着邵氏,罗狗子扯着嗓门吆喝把客人引过来,她就厚颜无耻地把人拉到自己推车前。
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邵氏在集市摆摊有些时日,很多回头客,根本不买秦娘子的账。
不仅秦娘子,柳氏生意也受了影响,临近傍晚,六十个包子都没卖出去,她坚持守到天黑,仍然有三十多个。
算起来,生意比之前还差了。
她觉得都是秦娘子她们的缘故,一个集市,冷不丁冒出十几个卖包子的摊贩,除了邵氏生意如常,其他都不太好。
两人在巷子口遇到,又吵了起来。
跟两人亲近的人都跑出去劝架,秦柏和廖骏也丢下书走了出来,两人媳妇不对付,他们彼此也尴尬,各自在院里站了会,心照不宣地回屋看书了。
府学每月的考试快来了,不抓紧时间看书,等结果出来,恐怕没脸见人。
想到考试,两人多少有点羡慕谭秀才了,谭秀才学问扎实,进府学后,静心读书,勤奋得很。
他们隐隐有预感,假以时日,谭秀才会在府学混得风生水起。
府学是进学之地,里边的学生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成绩佼佼者为最上,成绩劣者最下,最下者,又以家境论高低,像他们这中穷苦人家出身,若不排个好点的名次,只会遭来无数嘲笑。
每月的这时候,他们不敢外出应酬,潜心在家读书。
廖骏回屋翻了几页书,听柳氏嗓门越来越大,心头不喜,唤隔壁屋的廖晓出去把柳氏拉回来。
给孙老爷买石头的事儿都过去了,柳氏揪着不放,传到孙老爷耳朵里还以为他抠门,连个石头都舍不得买。
“你自己去。”廖晓不假思索拒绝了他。
廖骏无法,硬着头皮把人带回来,柳氏叉着腰,朝秦家小院破口大骂,言语粗鄙,难以入耳,廖骏脸上燥得慌,“你小点声,巷子里住着很多读书人,这会儿都捧着书看呢。”
“怕什么,丢脸也是她秦家丢脸。”柳氏撩起袖子,把推着上的背篓抱下来。
廖骏瞅了眼,看里边还有不少包子,叹道,“早和你说这门生意不好做,你不听,现在剩这么多包子,看你怎么办?”
“咱自己吃呗。”
廖骏没想到,包子一吃能吃十天半个月,吃到后头,听到包子他就恶心反胃得慌,甚至连家都不想回了。
巷子里好几个人的情况跟他差不多,明明吃了谭家的包子意犹未尽,怎么到自家的就难以下咽呢。
府学考试结束,几人路上碰到,忍不住抱怨起来。
谭秀才走在最末,人多的时候,他不怎么搭腔,秦柏就问他,“你家天天吃包子吗?”
“谈不上天天,经常吃吧。”
早饭是青桃张罗的,有时候是包子鸡蛋,有时候是面条,几样换着吃,秦柏听得嘴馋,“青桃煮的面条很好吃吧。”
整条巷子,谭家小院的饭菜味道是最香的,老远就能闻到。
谭秀才不吝啬夸自己闺女,“青桃在厨艺方面确实有几分天赋,我娘也常夸她煮的饭菜好吃。”
秦柏舔了舔唇,“今个儿午饭你们吃什么?”
谭秀才摇头说不知。
秦柏提议,“咱们去你家看看?”
委实不想回家吃包子,下馆子又没钱,不得不厚着脸皮跟谭秀才走。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对对,谭兄搬来这么久,咱还没去你家看过呢。”
谭秀才拒绝无用,只得领着他们进了自家门。
青桃跟邵氏出摊有了规律,母女两几乎天天都是前后脚回的家。
想着谭秀才考试,青桃买了两条鲫鱼熬了半锅鲫鱼汤,烧了半只鸡,猛地看到家里多出十来个人,她懵了。
秦柏他们知道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笑呵呵道,“随便弄点吃的就行。”
只要不是包子他们就不嫌弃。
不过谭家包子卖得好,没有给他们吃的,青桃先把买的糕点拿出来给他们垫垫肚子,跟邵氏商量,准备揉面包饺子。
烧鸡跟鲫鱼汤就没端出去。
两人在灶房忙活,秦柏他们就各自回屋搬凳子。
这么多人,秦家的凳子肯定坐不下,反正离得近,几步路的事。
也没往堂屋挤,就在院里坐着的。
谭家没准备饭菜,零嘴却有不少,花生核桃糕点,装了大半筲箕,核桃还是剥好的,众人羡慕不已,夸谭秀才有福气。
看面相谭秀才跟邵氏就是和善人,没想到私底下夫妻关系也这般和睦。
哪儿像他们,人前和和美美的,关起门少不得吵几句嘴。
秦柏跟他娘子吵的次数更多,他不由得问谭秀才有什么御妻之术,谭秀才脸红,往灶房瞅了眼,压低声儿道,“我哪儿来的御妻术,不过平常人家的男主外女主内罢了。”
谭秀才觉得夫妻举案齐眉和各自性子有关,邵氏嫁给他几乎没跟谁红过脸,而他亦不是爱吵架的,真要遇到事,上头有他娘呢。
秦柏不信。
觉得谭秀才不厚道,他都拉着脸问了也不乐意传授点经验。
他们说话压着声,灶房里的邵氏听不太清楚,但看谭秀才脸一阵一阵的红,心里纳闷,“他们不会又跟你爹借钱吧?”
青桃推着擀面杖擀面皮,头也不抬道,“应该不会。”
谭秀才荷包里的铜板是她装的,没几个,谭秀才又不傻,哪儿会跟人说家里有多少钱。
“不是借钱就行,大家都是邻里,他们真要开口,咱也为难。”
“有什么为难,不借就行了啊。”青桃没觉得这是回事,她关心的是家里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他爹不是心血来潮呼朋唤友的人,真请人来家里做客,势必会提前知会她们,让她们多备几个菜。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心里存着疑惑,并没问出口。
擀好面皮,将现成剁好的肉馅舀出两大碗,混着剁碎的生姜搅拌,撒上盐,就动手包饺子。
馅儿的味道简单,饺子汤汁的味道重口。
因时间有点赶,青桃没有调蘸酱,而那些人也贴心,不仅回家搬来凳子,还顺便捎上碗筷,青桃调好味道,直接往里舀饺子就成。
整日穿着白色府学服的书生坐在院子里,豪迈地扒着碗里的饺子,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
周围人无不看呆了。
总觉得这副画面与他们的气质格格不入,邵氏和青桃在屋里坐着吃饭,无意瞥到院里场景,忍不住道,“人食五谷杂粮,无论谁,端起碗都差不多的。”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有的人狼吞虎咽,有的人细嚼慢咽,不过被他们身上白色衣服衬得微不足道罢了。
吃完饭,院子里的人就散了。
谭秀才挨个送他们出门,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秦柏脸皮厚,问明天能不能继续蹭饭。
谭秀才满脸为难。
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吃食,而是邵氏跟青桃太累了,两人要做买卖,回家后要刷蒸笼洗衣做饭,没什么休息时间,秦柏明天来吃饭的话,两人又得忙许久。
“你就别刁难谭兄了,谭嫂子事情多,哪有功夫招待咱,咱来一趟,谭嫂子就在灶房待了小半个时辰,你心里亏不亏啊。”
秦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等谭兄府学成绩出来咱再聚聚?”
谭秀才欣然应下。
接下来两天,府学先生要批阅试题,让他们在家温习功课,难得清闲,谭秀才就把邵氏剥出来的树根翻出来晒。
读书人身子娇贵,少有干活的。
其他人惊得下巴快掉了,朝谭家院里喊,“秀才大哥,你还会干活呢?”
“这哪儿是活啊。”树根竖着靠墙摆放的,邵氏想抱到院里晒,又怕落雨淋湿了她不在家没法收,等她回家忙完家务活想起抱出来晒又晚了。
谭秀才记起这件事,就先抱出来。
大家伙都觉得他疼媳妇,仔细回想,从没见到或者听到谭秀才和邵氏吵架,他们家也就剁肉那会有点声音,更多时候都是清风雅静的,没什么腌臜事。
至于送水的水夫,没几个觉得他跟邵氏有私情。
她们天天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水夫在谭家待了多久她们心知肚明,况且每次送水的来,邵氏就会在院里避嫌,两人再清白不过。
谭家当真没什么话柄。
也就捂着包子馅儿不拿出来惹得有些人不快而已。
巷子里好些人学邵氏外出摆摊,前两天生意勉强过得去,但挣得并不多,还累人。
柳氏自个也感觉到。
最开始卖包子觉得挣了钱,这几天回过神重新算了算,根本比不得浆洗。
浆洗靠的是手脚麻利,动作快每天能洗三四十件衣物,每件衣物两文钱,一天就有七八十文的进项,刨开阴天雨天,衣物不容易晒干的情况,每个月少说有七八百文上千文。
而卖包子纯属碰运气,运气好一天能卖四五十个,运气不好一天只卖得出去十几个。
试问,如果连续几个月运气都不好,岂不会少好几两的收入?
怎么想这笔买卖都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