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他是她有记忆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人。都是在骗他的。

一个被歹人劫走的柔弱美人,为了得到一点保护和帮助……会说些叫人心神浮动的甜言蜜语未免太过正常。

一点红不是个傻子,在此之前,也从未把她嘴里的话全当真。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仍有一股子奇怪的情绪慢慢上浮,似是激愤、又似是自嘲。

像他这样下贱卑微的杀手,即使在江湖之上凶名远扬,却也没有一个人瞧得起。像他这样的人,本就与这人间富贵花攀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若不是她有所求,而他刚好出现,她何必要用那般的甜言蜜语讨好于他?

一点红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诮的冷笑。

第二天清晨,李鱼醒来之时,一点红已醒了,正坐在外屋的炕上打坐,听到里头的动静,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李鱼懒洋洋地伸了个拦腰,问道:“我们几时出发?”

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尽可能在天光大亮之前出发,以免皮肤被灼伤。

一点红没有搭话。

他时常都不太爱搭理人的,李鱼早已习惯,她把衣裳整理整齐,又顺了顺那狐狸尾巴一样蓬松的大辫子,这才从碧纱橱里钻了出来。

一点红看也不看她,只说了句:“走。”

说罢,他翻身下榻,大步走了出去,竟是比往常还要更冷淡上三分。

对人情绪变化无比敏锐的前社畜李鱼,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他不高兴。

他不高兴?为什么?

李鱼疑惑地下楼,钻进马车,一点红一言不发,忽用力地拉紧了缰绳,马嘶鸣一声,奔跑出去,颠得李鱼都惊了一跳。

小马车不比大马车,跑得快了就十分的颠簸。李鱼的身体本就虚弱,难以平衡身体,见马车颠簸至此,只能一下子拉开帷幔,紧紧地抓住了一点红的胳膊。

一点红浑身一僵,那条被李鱼抓住的胳膊上的肌肉忽然缩紧了,脖颈侧的青筋也一条条的凸了出来。

他忍不住侧头瞟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有些惊疑不定,这才意识到自己驾车驾得太快,令她不舒服了。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即使不高兴,他也不会选这种法子来折磨她。

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控制着马匹慢下来,哑声道:“抱歉。”

李鱼那双柔弱无骨般的双手慢慢地放开了他,他稳了稳心神,转回了头,却又感觉自己的衣服角被拽了拽,他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看李鱼,只是道:“怎么?”

李鱼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不高兴?”

一点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没有。”

李鱼没有说话,又盯着一点红的侧脸看。他的脸棱角分明,鼻子很挺、嘴唇很薄,眼睛又藏着过多的野性与锐利,叫人看了就免不得心里要害怕。

可是李鱼却不怕他。

以貌取人,本就是偏颇的,更何况这个叫一点红的男人……其实很像个小孩子。那种没人疼、没人爱,用冷硬的外表去硬撑起来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