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笑了。
他们虽然相识的很随意,在一起的也很随意,可是此时此刻,在这即将分离的时候,他们却是如此的难舍难分,真心实意。
这世上,离别的吻,本就比婚礼的吻有更多的真心。
陆小凤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抬起了小谷的下巴。
这动作是轻佻的,可陆小凤的双眸却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的深情。他的眸子实在是很动人的,勾人的时候足够轻佻,这样认认真真的看着某个女人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他的心都好似只被这一人俘虏。
一拳一个大妖怪的铁拳兔小谷,也就这样乖乖地抬起了下巴,她的嘴唇很好看的,唇珠叫人想要去撷。
陆小凤侧了侧头,去撷她的唇珠,温柔的像是一滴春雨落在人的身上,像春风拂过人的侧脸,小谷的手有些发抖,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陆小凤。
就在这时,她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陆小凤的手中,那是几颗药丸。
这是能让陆小凤保命的东西,江湖上现在这么多吃了桂枝的怪物,小谷虽然已决定要走,却也不可能真的对陆小凤等人一点后路的安排都没有。
她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做事只靠莽的女孩子。
而陆小凤自然也不会问这是什么,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立刻明白了小谷的心。
一切都很好,除了顾三。
顾三的脸色也已发白,他好似已从一条黑蛇,变成了一条得了白化病的黑蛇。
他的双眸之中,也浮现出了一种刻骨的、怨毒的仇恨来,死死地盯着这一对旁若无人的垃圾话情侣,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法子,因为即使他出手了,也只有被被小谷打飞的份儿。
他是个头目,天赋极强,自然比上官飞燕之流要厉害上许多,可对于这只不属于凡间的玉兔精来说,顶多是一拳打飞和两拳打飞的区别吧。
所以他只能等,等这两个人告别完毕。
过了很久很久,小谷才依依不舍的从陆小凤的怀抱里出来,她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的,好似要泪洒江畔的样子。
而陆小凤双眼之中,却好似也有湿意,他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小谷。
顾三:“…………”
顾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拆散了董永和七仙女的王母娘娘一样。
小谷跟着顾三,上了那一辆马车。
陆小凤、花满楼、冷血等人,则是立刻离开了昆山,回到了京城,等待着小谷的消息。
其实小谷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陆小凤只是自信,不是盲目的自信,他已很清楚,这种怪力乱神之事,的确已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交给小谷自己解决,是最好的。
他的想法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事情的发展,却往往是出乎意料的。
京城,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是京城的第一大客栈,这里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有孤傲的世家公子,也有落魄的天涯刀客在此喝酒。
人多的地方,消息也多,所以这悦来客栈,当然也是京城之内消息最密集、最灵通的地方了。
陆小凤就住在悦来客栈。
他和小谷是这样约好的。
很难想象,陆小凤居然真的会去等一个女孩子。
江南谷家寻找失窃的玉桂枝这件事,风头已过去了,进来江湖上又有了新的谈资。
而小谷也音信全无。
自那日坐上顾三的马车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等待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很煎熬人的。
小谷走的第一天,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小谷,因为他知道,小谷是个很厉害的女孩子,即使是那些吃了桂枝的人,也没有任何的法子与她抗衡。
但如今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你若是问任何一个江湖人,若是有人音信全无一个月,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那江湖人都会告诉你:凶多吉少。
没错,凶多吉少。
陆小凤忍不住就会想:没错,小谷的确是一只厉害的玉兔精,可万一那手持桂枝之人,其实根本不是人,也是一只妖怪的话,又当如何呢?
他每每这么想的时候,就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立刻打马而去,去寻找小谷。
但他却不能这样做!
他只好告诉自己,再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小谷还不回来,他就要去坏一坏小谷的好事了!
此时此刻,又是夜间,又是满月。
他与小谷相遇时是满月,他与小谷分离之时,也是满月。
陆小凤正坐在温热的洗澡水之中,他有点懒洋洋地坐着,靠在大木桶的边缘,伸出两只胳膊来搭在木桶的桶沿之上,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毛巾,他的肩颈线条十分流畅,漂亮而紧实的肌肉均匀的覆盖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背上的蝴蝶骨,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凸出。
温热的蒸汽之下,他的身上也布满了水珠。
他好似已在这一桶水中坐了很久很久,陆小凤有点失神,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又有些无奈地抿起了嘴,靠在了浴桶的边缘。
陆小凤喃喃道:“小谷啊小谷,你还真是一个罪恶的女人。”
等待的滋味,实在是很不好受的。
陆小凤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都会背对着门了。
——因为她们一定已看过了很多次回家的方向,但每一次换来的,却都是失望,在失望了成百上千次之后,她们就学会了不去那个会让自己失望了无数次的门了。
陆小凤也已学会了不去看悦来客栈的大门。
……等一下,这是说他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小弃妇么?
陆小凤:“…………”
陆小凤忽然意识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比喻的怪异之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倒错感,但最诡异的是,这个奇妙的比喻,并不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而是他自己这么想的。
陆小凤再次:“…………”
就很尴尬。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身上,已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是这样的微妙、这样的细微,以至于让敏锐的陆小凤,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而等他发现的时候,这变化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是一个烙印一样。
一个甜蜜的烙印。
烙下这个烙印的狱卒,就是那长着两只兔子耳朵,眼睛总是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委屈的小谷了,她用烧红的烙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叫他看清:这烙铁根本就是酥脆的甜甜小饼和蜂蜜混在一起的好东西。
陆小凤一个人坐在浴桶里,也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他有点无意识的去啃自己的手指甲,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脸上也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
在这个世界上,浪子也分很多种的。
有一些所谓的浪子,喜欢摆出一副忧郁的面孔,骗得小姑娘们这那都做了之后,又忽然开始诉苦,诉自己以前是多么多么的凄惨,多么多么的被感情所伤,所以现在实在是怕得很,他不能承诺,是因为他已没有爱的能力!
这种人就是专职骗财骗色的人渣而已,骗得小姑娘死心塌地,把家当和性命都给了他,然后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还有一种浪子,或许是真的受过情伤的,落魄的要命。
这世上的男男女女,都实在是奇怪得很,有男人喜欢救风尘,也有女人专门会被这种心里有情伤的落魄浪子所吸引,发誓要将他拯救出来。不过这一种浪子嘛……既然真的受过情伤,那就会真的纠纠结结,伤人心而不自知了,女人碰上他们,那才叫倒霉。
实在幸运的是,以上两种浪子,陆小凤都不是!
他就是一只快活的小凤凰而已,碰巧天赋异禀,有过人的武功、又极其的招人喜欢,还实在豁达得很,所以在这万丈红尘之中纵歌放酒,好不快活。
所以他对自己很坦诚。
如今,在这种思念之下,他发现,自己对小谷的感情,的确是很深很深的,深得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等到如今发现时,他自己竟还有些惊讶。
他只好又叹道:“谷星陆啊谷星陆,你这只兔子,实在是一只又可爱、又可恨的兔子!”
说完,他还用毛巾使劲儿地搓了自己好几下,好像在泄愤似得。
忽然有人道:“陆小凤啊陆小凤,难道你在思念哪个女人么?”
陆小凤挑了一下眉毛。
这声音是从窗外来的,这声音是一个女人。
这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却很陌生,陆小凤可以保证,自己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这声音。
他懒洋洋地道:“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喜欢偷看男人洗澡的女人?”
那女人道:“我是偷看么?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说着,那女人已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十分的灵巧,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屋子,却依然很惬意,信步踱了过来,走过屏风,出现在了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
陆小凤想翻白眼。
那女人笑道:“陆小凤,你的脸好似已红了。”
……废话!陆小凤还没有放浪到这种程度!
陆小凤抿着嘴抬头,去看着个女孩子。
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皮肤又细又白,杏眼桃腮,风情万种,
陆小凤板着脸道:“我觉得,你的脸才应该红一红。”
女人道:“为什么?因为我此时此刻,在这里看你洗澡?”
她的态度很是惊奇,好像觉得陆小凤这句话实在是不该说出来一样,陆小凤就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女人吃吃笑道:“我来,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的,你总该谢谢我,而不该不理我。”
陆小凤:“…………”
很、重、要、的、消、息。
这句话对于陆小凤的吸引力,不亚于毛线团之于猫,蜂蜜之于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