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妈妈尴尬地应和着,还要狠狠瞪一眼不成器的谭冥冥:“好好听你小姨教训!”
“我家思琦就不一样了,她每科都能上八十分,还有个体育特长加分,到时候进了好大学,她又漂亮,好好拾掇一下不就能认识个有钱的男朋友吗,最好是去首都,我听说那里很多大学生家里都有公司,身价上亿!”
“哦,对了,冥冥啊,到时候让你表姐给你介绍个也还行的,虽然你条件差了点,但是有你表姐在……”
谭冥冥每次听到这些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非常不耐烦。
不过,被小姨讽刺,她还能默默忍了,她最难受的就是,每次小姨走后,谭妈妈和谭爸爸都要沉默好几天。
有一次晚上谭冥冥起来上厕所,见夫妻俩坐在客厅满面愁容。
谭爸爸白天上班已经很累了,但还扶着眼镜,眯着眼睛,拿着一沓自己的试卷,挨个分析自己哪一科薄弱——
平日里他显得很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灯光衬托,让他颓在沙发上,看起来老了很多。
谭妈妈更是,很瘦,一脸疲态。
谭爸爸分析来分析去,是每一科都不行,从小到大就没有平均分以上高点的分数!
“唉,怎么办啊你说。”
“要不给她报个补习班吧?”
“可从小到大的补习班也没少办,咱们冥冥成绩也没有半点改变……要不还是算了,两三千月薪就两三千吧,反正咱们有房子,让她留在咱们身边也好……”
虽然这么低声商量着,可夫妻俩过了会儿又沉默下来,脸上是满满的忧心忡忡。
谭冥冥知道他们虽然平时不施加给自己压力,但这不代表他们心里不难受。
尤其是在小姨炫耀过表姐文思琪又考了班上第几名之后,他们对比起平庸无奇的自己,肯定更觉得焦虑难过。
……
因此,听到这位小姨又要带着表姐来玩,谭冥冥一下子压力山大。不知道这次小姨家是又买车了还是买房了,还是表姐又考出什么好成绩了,又要过来神气扬扬、炫耀一番了。
她脸上的表情都垮了下来,喝完一杯牛奶就心情沉沉地回到了房间。不止是她不开心,谭爸爸听说那对母女要来,心里头也不舒服,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
谭冥冥坐到书桌前,翻开日历,忽然想到,明天下午就有一场数学考试,数学老师改卷子速度一向很快,周五之前就能改出来,也就是说,自己的分数在小姨她们来之前可以拿到!
如果这次自己的分数可以让她们闭嘴呢?
谭冥冥眼睛一亮!但前提条件是,自己考试完后,试卷能顺利被老师批改完毕,且高分数不被屏蔽抹杀。
与此同时,杭祁收了伞,甩了甩头,将漆黑短发和肩膀上的些许雨珠甩掉,然后将自行车推进昏暗的楼道,老旧小区年久失修,楼道里灯坏了好久了,偶尔会有老人在这里摔跤。
他放好自行车后,顺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十四瓦的灯泡,拧了上去。
“啪嗒。”灯光亮了起来,照亮走道里的灰尘、垃圾桶、凌乱的扫帚拖把,老式自行车,以及身形高挑但略显单薄的他。
杭祁住在三楼,单间,不大,租金比较便宜,而且这附近没人认识他,让他觉得自在点。
他将单肩包从肩上摘下,开门进去,然后烧水,从沙发旁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包泡面开始煮,等煮好后用锅乘着,放在矮桌上,席地在报纸上坐下,开始吃晚饭。
照例是一室冷清,寂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冷,但今天,好像又有哪里有些不同……
桌子上多了一盒活血化瘀的云南白药。
以及一张椭圆形的小卡片,像是从某种纸质比较硬的便利贴上撕下来的。
还有一行字,一个表情。
杭祁面无表情,眼睛阖黑,视线落在随手搁在桌上的那盒药上,半晌,指尖捏了捏,他忍不住将药拿了起来,打开包装,一行一行读着说明书。
吃完,洗完碗,他回到二手沙发上,没有像平时一样抓紧时间读各类机械软件方面的书,而是忍不住继续拿起那张说明书,拇指无意识反复在上面摩擦。
杭祁抿着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盒药带回来。
……或许是因为,即便可能是恶作剧,这也是他这十七年的贫瘠人生里,头一回得到这样的馈赠?
他肩膀上有伤,淤青蔓延到脖颈上,偶尔会从校服领下露出来一小块,转动脖子时偶尔会觉得异样酸疼,但他从没当一回事。
可——
有人注意到了,还细心地留下了这一盒药。
这样的、从未体会过的关心和温柔,让他心里面被撞了一下,细微地颤抖。
他抵触这一场同情般的恶作剧,也厌恶被怜悯,更加害怕稍纵即逝的善意之后留下来的更见血的刀子。没有期待,才不会有失望。
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再被关心一点——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即便是恶作剧,能不能持续的时间再长一点呢?
他寂静无声,攥紧了手中的伤药。
翌日,杭祁来得异常的早,他一向都是前几个到教室的人,可今天,他比往日还要早。
他将自行车停在车棚里,便收了伞,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脚步很快,带着些挣扎的期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不清楚。
他进教室时,教室内空无一人。
他单肩背着书包,书包里多了一盒云南白药和一张小卡片。
他路过教室后面的失物招领处时,特意看了眼,发现两天过去了,那三盒感冒药竟然还在,没有人拿走。
杭祁犹豫了下,还是没有管,让它们待在那里,他走到自己座位上,脚步顿住,然后,眼睫半垂,漂亮修长的手指缓缓打开桌子。
他视线顿了顿,才朝桌子里扫去——
但是,今早桌子里除了他自己的课本和水杯,却是空空如也,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一沓沓试卷老实地按照一如既往的位置待在那里,在小雨的早晨,灰蒙蒙的光线下,寂寥安静。
杭祁手指顿了一秒,才心不在焉、没什么表情地关上桌子,他放下书包,坐下,拿出英语课本,静默地看,可是过了好半晌,视线依然没有往下移,手指紧紧攥着纸张。
这场突然闯进他宛如死水的生活的恶作剧,不知道是不是消失了。
他满脸冷漠,盯着英文试题的眸子也没什么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