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如果说自己家才是一个温馨的家的样子的话,那这间屋子反而更像是临时栖息的地方。
谭冥冥心中愧疚,眼眶也有些涩涩的,一扭头,杭祁一张脸本来因为生病惨白得没什么血色,起来了一会儿后,更是一副病容,朝房间走去,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她心中一紧,赶紧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快步跟过去,将人扶到床上躺下。
“不去医院的话,你量体温了吗?吃了点东西了吗?吃药了吗?家里有没有降温的东西?”
杭祁半靠在床头,却并不答话,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抿着。
“我问题是不是太多了?”谭冥冥有点尴尬,决定不问杭祁了,他总是沉默寡言的,何况现在嗓子应该也很疼,还是少说话为好,自己直接去找体温计和药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飞快站起了身,在客厅东摸摸西摸摸,很快在电视机下面找到了一根体温计和一盒药。
她烧了点水,然后倒了一杯,拿了回来,将水喝药放在杭祁床边,将体温计递过去:“快量一下。”
杭祁视线从她身上离不开,也没有抗拒,滚烫的手指接过体温计,便安静地塞进了衣服里。
“等我五分钟,我去弄点降温的来。”谭冥冥离开房间,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然后用一个小盆接了一点厨房的水,冬天自来水管的水本就冰冷刺骨,但反而更好。
她回去,将毛巾放入冷水中打湿,拧了拧干,然后捏成长条,敷在杭祁滚烫发烧的额头上。
杭祁视线落在她被冷水冻红的纤细的指关节上,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脸上竭力装出来的冷漠神情再也維持不住,他沉默地将开水水杯递给她。
谭冥冥愣了一下,有点儿激动,这是不怪她昨天莽撞的行为了?她赶紧接过来,抱在手心里,冷冰冰的手指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杭祁不是个多话的人,他静默地靠在床上,面色发白,但干燥的嘴唇喝过水后稍微好一点了,他视线一直落在谭冥冥身上。
谭冥冥被望得面红耳热的,忍不住挠了挠脸,尝试着开口,道:“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再过几个月攒够了钱,咱们就去手术嘛。”谭冥冥越说越轻快,眸子里也漾起笑意:“是我不好,那我以后都坐你右边,分享耳机给你,你听右边的音乐,我听左边的,好不好……”
杭祁放在被子里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他半垂下眸子,将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藏在心底。
——那我以后都坐你右边。
他喉咙倏然发哑。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在别人的眼中是半残疾,偶尔会被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都已经习惯了。
他很少用助听器,反正大部分时间,只要没人凑近他左耳轻轻说话,他就能听见,况且,也没人会那样靠近他。
可是那天,在实验室里,她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那天,也是杭祁从小到大以来,最痛恨自己弱听的毛病,也是头一回如此强烈地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想错过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可偏偏,她越是凑近呢喃,他便越是听不清,他看见她在问自己什么,可他却无法回答她……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她想要和自己化学实验分到一组,是因为自己化学成绩好,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她,可是,如果他帮不了她,她会不会以后化学实验都不想要和他一组了?
他心情低沉,还有点紧张,像是小心翼翼自卑地掩藏着自己一个最大的秘密一样,希望在他治疗好之前,她不要发现,最好是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于是,他放学的时候特地戴上了看起来像是白色耳机的助听器。
这样,无论她对自己说什么,自己都可以回答她了。
可,却没想到,反而更猝不及防被她发现了……
他当时便惊慌失措,浑身冰冷,她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就此缩回对他伸出的手了……他恐惧地想,她会害怕、会吃惊、会嫌弃,甚至会从此回避他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
他还以为她走进他家里来,见到他家里这样贫瘠,也会流露出不可思议、多少有点皱眉的表情的。
可是,她也没有。
她全没有,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杭祁冷硬的心中像是被什么温柔的包裹,有什么暖意抵达了心脏,他低垂着眼睛,眼底有涩意、苦意、难堪、自卑,可是,却也悄然死灰复燃起了一些星光,甚至,比以前更加浓烈。
杭祁烧到了三十九度五,谭冥冥拿着体温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也没心情叭叭叭说一大堆了。
感冒药和消炎药的催眠效果很强大,杭祁也或许是因为实在发烧得太厉害了,清醒了一会儿之后,就控制不住眼皮子打架。
谭冥冥见他似乎有快要睡着的趋势,便静悄悄起身,转身出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厨房,已经六点半了,她肚子有点饿,杭祁喝过了药,最好也是吃一点儿填填肚子,但这附近似乎有点偏僻,谭冥冥不想冒着寒冷的大风下去买早餐,于是打算在厨房随便做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