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斟酌了半天,最后在谢潇南的盯视下缓缓开口:“你要是把我毒死了,我爹会伤心的。”
谢潇南唇角一扯,神情温和话语却显得很无情:“温梨笙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害你,若是哪日你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温梨笙勉强接受:“这死法倒还算独一无二。”
其实不怪温梨笙三番五次的戒备,毕竟她上辈子就是被毒死的。
前世江山平定,奚京传来谢潇南登基称帝的消息,大梁江山彻底易主自此皇姓改为谢,温梨笙被关了大半年的时间,在那一日得到消息说来接她去奚京的人明日就会入沂关。
温梨笙早就知道,谢潇南留她性命把她关在这庭院之中,肯定还有别的用处,若是他造反失败,她就会自由,若他造反成功,则会有人将她接往奚京。
分别前,温梨笙与这大半年来负责照顾她起居饮食还有聊天解闷的侍女们聊天,情绪高涨时还开了酒喝,结果就是那杯酒坏了事。
喝进嘴里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火辣辣的刺痛,她连忙往外吐,结果还是有不少滑进喉咙里,那刺痛的感觉顺着她的胸腔往下到了腹中,仅仅片刻就引起了剧烈的疼痛,温梨笙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先呕出一大口血。
虽说重生之后,被毒死那会儿的记忆已经浅淡很多,但她对一切带毒的东西仍是颇为忌惮。
之前她还特地在心中列过恐惧排行,首当其冲的是毒酒,第二才是谢潇南。
不过现在再提起那个排行的话,谢潇南的名次恐怕要往后降好多,估计要十名开外。
温梨笙看着他的脸,只觉得完全没有威胁性,甚至还带着蛊惑人心的俊色,于是排名一下又降,掉到了二十开外。
谢潇南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盯着自己出神,便疑惑问:“让你吃个蒸蛋就这么难?”
她这才回神,用手捧起碗,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蒸蛋滑嫩鹅丝鲜美,入口之后美味就在口腔中散开,她频频点头:“真是太好吃了。”
“比起你先前吃的肉饼如何?”谢潇南状似随意问。
温梨笙当即道:“那等东西怎么能与这些珍贵东西相提并论?放到一块相比就是贬低了这些美食的身价。”
谢潇南的双眸划过一丝满意,起身道:“吃完了就回去吧。”
完全是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等等!”温梨笙想挽留他,匆忙之间抓住了他腰间的衣袍,随即立刻感觉不妥,又转手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世子,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谢潇南明知故问。
“我打碎了那个金碗。”温梨笙说。
“哦。”谢潇南神色平淡:“那个是假的。”
“假的?”她惊愕出声:“那个麒麟金碗的事,是编造的?”
“不,此事为真。先帝确实赏了谢家一对麒麟碗,不过虽说是个碗,难不成还真拿着当碗用?”谢潇南双眼微弯,有些好笑道:“自然是珍藏着供起来,在奚京的谢府,我并没有带到这里。”
温梨笙方才因为这个碗还一直提心吊胆的,心说这下是真的闯下大祸了,却没想到这东西压根就是个假的!
如此想来,当时那个碗被端进屋之后,是她爹说这个碗大有来头,谢潇南并没有出口承认,因为他的沉默,所以才导致温梨笙下意识相信了这个碗真是先帝赏赐的。
她还纳闷,这么贵重的东西,谢潇南吃饱了撑的拿出来给她用。
一抬眸,就对上谢潇南带着些许笑的眼睛,仿佛在嘲笑她的愚笨,温梨笙心底蹭地蹿出一缕火,冲他喊道:“是假的你不早说,害得我担心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我差点要跟我爹蹲大牢了!”
谢潇南轻挑眉:“我不是给你吃了很多好吃的吗?”
温梨笙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我说你今日怎么这般好心,原来是干了亏心事,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
谢潇南被她凶了一道,还没说什么,旁边就传来温浦长的大喊:“大胆,你这逆子怎么跟世子说话的?!”
温梨笙被他吓了一个哆嗦,一转头就见温浦长大步走来,嘴上也没闲着:“还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竟然在世子面前这样越矩,还不快些认错!”
温梨笙倔强的仰头:“我有何错?还不是世子设计利用我在先!”
温浦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说什么!”
温梨笙吃痛,抱着头缩着脖子,气恼道:“本来就是,若不是当初在梅家酒庄,我撞见了世子爷偷东西,便也不会被卷入后来的事中,我一直都是最无辜的一个,你们还什么事都瞒着我,现在还要我认错,我不干!”
她吼完最后三个字,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漂亮的眼睛一下变得水润润的,晶莹的眼泪从眼中滑落,打湿了睫毛,双眉蹙着,看起来委屈的很。
谢潇南神色一顿,眉眼浮现起些许动容:“你哭什么,又没让你受伤。”
“怎么没有受伤!”温梨笙捶着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我现在每日提心吊胆的,就好像感觉脖子上悬着一把刀呜呜呜。”
谢潇南看了温浦长一眼,而后问她:“没人告诉你,在郡城之内不会有人对你动手吗?”
温浦长却道:“世子你不必理会她,这丫头心眼多得很,多半是装的。”
温梨笙嘴一撇,哭得更厉害了,凄凄惨惨道:“我打小没娘,现在我爹也不在乎我了,没人疼没人爱我还活着干嘛,我干脆找根绳子了结我这坎坷悲惨的命运!”
谢潇南将温浦长的话听到左耳里,温梨笙的哭声听到右耳里,看着她眼豆子一颗一颗的掉,还是开口道:“那你想如何?”
“我能如何?我就是嗓门大了点,我爹就让我给你认错……”
“不让你认错。”谢潇南说。
“我本来就没错。”她呜呜咽咽说。
“好,你本来就没错。”谢潇南有些不耐的说。
“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你说。”谢潇南道。
温梨笙抹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说:“我想明日后日以及剩下的几日都不去千山书院念书……”
谢潇南:“……?”
温浦长一拍手,痛心疾首道:“你看吧世子,我就说你别搭理她,她都是装的!”
温梨笙瘪嘴道:“什么装的,我这眼泪都是真的,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你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尽办法偷懒贪玩,用尽一切机会不去书院念书,就是铁了心的要跟城北的乞丐攀比,看谁没文化,看谁识的字少!”温浦长怒声道。
温梨笙捂着心口:“说这话真的太伤我心了。”
她泪眼朦胧的望向谢潇南,带着可怜巴巴的意味说:“世子爷,我爹冥顽不灵,我跟他沟通不了,你能不能替我做主,让我别去那个破书院了。”
“来人。”谢潇南扬声。
旁边站岗的侍卫应声向前:“属下在。”
谢潇南指着温梨笙:“把这小骗子叉出去。”
温梨笙也顾不得哭了,喊了两声:“我不是骗子,我是发自真心的!”
侍卫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温梨笙的胳膊,温梨笙暗自与他们较劲,憋着气绷直身体把身体用力往下沉,打定主意要牢牢的坐在椅子上,结果坚持不到一瞬,就被轻易给架起来。
跟这两个侍卫比力气,无异于螳臂当车,自知要被架出去的温梨笙连忙把桌上的碗捧在了怀中,一并被抬出去,被架着往外走的时候她还不死心的喊:“世子,你再考虑一下啊,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啦——”
谢潇南闭了闭眼。
温浦长向谢潇南行礼告辞,跟在后面出了谢府。
侍卫将她放到了谢府的门槛外,她捧着蒸蛋哼了一声,擦了下脸上的泪水,边往外走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