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笙自武赏会开始之后,便不再去千山书院上课,一连好些日子都没看到谢潇南了,偶尔想起来脑中也是不断闪回当日在河中与他唇舌勾缠的场面,一时间心跳加快面皮发烫,既是尴尬又是有些觉得羞人。
八月上旬,她的混世小队传来了消息,先前吩咐他们去城中搜寻关于胡家二房的孩子的消息,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将收集来的消息汇聚成册子给了温梨笙。
胡家二房有兄弟四个,其中老三是嫡系,三老爷膝下足足八个孩子,四个是正房所出。
符合温梨笙所说的,嫡出得宠的有老四胡山俊,老五胡芯,老六胡裘春。
其中胡山俊年二十一,已有妻妾,但极为好色,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郡城中各大秦楼楚馆,五天的时间有三天三夜泡在里面,且平日里行事嚣张,若是在街上看见美人,都要凑上去摸一把。
胡山俊经常把街头看上的女子派人迷晕劫走,夜晚送到他的私人宅邸强行发生关系,事后再补一把银票和恐吓威胁,让女子不敢报官声张,借用胡家势力欺压,若是有人不从,放回家没两日就会被毒死在家中。
胡山俊就用这种方法,五年内杀了三人,每次有人报案都因为证据不足和报案人的突然撤案而导致无法调查。
温梨笙看册子的时候就看了一肚子火,想到这种人竟能在沂关郡横行霸道就觉得恨得牙痒。
她狠狠戳了几下册子上的名字,唤道:“鱼桂,去查查胡山俊这两日的动向。”
温梨笙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她先前被梅胡贺三家整得那么惨,又是绑架又是追杀的,还给逼上了阮海叶的帮派,躲到萨溪草原最后才回了郡城,这些暗亏她吃了,也记住了。
现在梅家被抄,梅兴安已定了死期,贺家似乎与谢潇南建立了某种约定暂且不管,但这险些害她丧命的胡家,温梨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胡家让她不好过,她也会让胡家不好过。
鱼桂办事很快,当然也可能是胡山俊的动向太好调查,在当日下午就递来了消息,说胡山俊明晚会跟着狐朋狗友约在山水居。
山水居算是郡城中非常出名的烟花之地了,里面的花魁是名动满城的才女,既谈得一手好琵琶,还有一副好嗓子,有些恩客一掷千金只为跟她睡一觉。
温梨笙虽然平时爱玩,但从未去过秦楼楚馆,不过既是为了整治胡山俊,这次就破例了。
她让鱼桂备了三件衣裙,打算将蓝沅也带上。
山水居的格调与一般青楼不同,楼中风景建筑极为别致,一进门就看到门的两边有假山之景,涓涓细流从假山上流下,哗啦啦的水响十分悦耳,混杂着男女的调笑与乐器声。
这里是不做女子生意的,一见温梨笙带着人进门,便有人摇着扇子走来:“哟,三位可是走错地方了吧?”
温梨笙也不喜欢废话,直接送衣袖里拿出银票:“借一步说话。”
那老鸨看见这银票,眼睛都直了,立马一改态度将温梨笙引上了二楼的房间细谈,茶水一奉上,老鸨就坐下来询问:“不知这位姑娘是有何事呢?”
温梨笙道:“今日晚些时候,我爱慕之人会跟朋友一起来此地喝酒,我想撤了三个倒酒的侍女吗,让我们顶替上去。”
老鸨大约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愣了一会儿道:“来此地之人,皆是寻花问柳的……”
“无妨。”温梨笙道:“我爱慕他,不在意这些事,只求能为他斟一杯酒就好。”
老鸨神色动容,将她放在桌上的银票摸去:“姑娘放心好了,我定会将此事安排妥当,你只管说你爱慕的郎君何时来便是,若是没有衣裳,我便派人给你们挑。”
“这倒不必,我自己带的有,不过麻烦你派来两个施粉厉害的姐姐来,给我好好打扮一下。”温梨笙说道:“银钱我自不会少你们的。”
“姑娘真是豪爽的人。”老鸨笑着起身,摇着扇子离去:“你且等着。”
房中剩下鱼桂和蓝沅,两人不知道温梨笙再打什么主意,皆安安静静的盯着她。
温梨笙拿出两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才交代了这次的任务:“等下你们想办法将这个药下到胡山俊的酒里或者菜里,每个人行动一次,若是失败了就立即放弃,不可再试。”
温梨笙手上能使唤的人并不多,随便找的人她也信不过。
这次的事又只能抓准了胡山俊好色的一点下功夫,这药只要一颗入了胡山俊的口中,便足够他受的,但若是下毒的意图被他察觉,这计划必会前功尽弃,所以若一次不成功断不能再继续,就只能交由下一人来做。
为了保险起见,温梨笙带来了鱼桂和蓝沅,三人轮番上阵,也不怕任务失败。
若是三人都失败了,那温梨笙也不用想着报复了,直接去城南跟着养猪得了。
鱼桂是向来对温梨笙言听计从的,她如何指挥,鱼桂就如何做。而蓝沅在温家白吃白喝老些日子,终于能做事了,表示这次一定全力以赴。
三人换上了准备好的衣裙,这衣裙比寻常的要更为轻薄,双肩除覆着轻纱隐隐约约露出圆润白皙的,裙子两边开着叉,走路的时候会露出光洁的小腿,除此之外倒没别的露了。
衣裳画好之后,老鸨果然派了两个女子来,手上提着盒子,里面装得都是各种胭脂水粉和朱钗饰品。
那女子给温梨笙修了眉形,眼角贴了亮晶晶的饰品,巧手辫了个十分精致的发型,最后点上朱唇,端详了她片刻,又在她双眉之间点上一个朱砂痣,瞬间给她添了不少仙气,如偷偷下凡的神女。
温梨笙见过两次胡山俊,为保险起见,她还带了遮面的墨纱面罩,架在鼻梁上扣着耳朵,只露出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和眉毛之中的朱砂痣。
甚至为了看起来不突兀,温梨笙对老鸨说让到时候进去斟酒的女子全都蒙上半边脸,准备好一切之后,天色渐晚。
鱼桂的消息准得很,胡山俊在日落之后果然领着一众人来了山水居,他是这里的常客,老鸨熟练的给他引到三楼的雅间里,而后喊人上酒。
胡山俊每回来排场都很大,一批人斟酒,一批人给他演奏琴乐,在雅间里会闹到半夜山更,享受极了。
确定了他今日穿得是白衣裳之后,三人混在斟酒女的队伍中,赤着脚进了雅间里。
这些女子手臂或者脚腕上都会带着银镯铃铛,走路的时候发出脆生生的响声,方一进门琴声就传来,屋中燃了某种甜腻的香料,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香气,男子们的说话之声夹杂在其中,奢靡而热闹。
温梨笙进去之后站定,按照胡山俊的规矩,他要亲自挑选女子给自己斟酒,所以进去之后先一字排开等他挑选。
刚站好,就听到有人啧了一声:“怎么今日都遮着面?”
温梨笙悄悄抬眸,往桌上扫了一眼,一下就看见坐着的有两个穿白衣裳的人。
其中一个是没见过两次的生面孔,但依稀让温梨笙有些印象,因为胡山俊的眉毛有一截是断的,这是认他的主要标志之一。
而另一个,却是身着雪色长衫,领口袖边都以金丝为绣的谢潇南,他面色淡漠没什么表情,眼眸垂着,以手支着脑袋,看上去有几分懒洋洋的。
温梨笙一下子懵了,万万没想到好几日不见的谢潇南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潇南轻抬眼眸,对她对上了视线。
温梨笙几乎是惊慌的躲避了他的目光,匆忙看向别处,手心里瞬间就出了层薄汗。
“把脸上东西摘下来了,都遮住了,让我们怎么看。”有人不满意道。
一行斟酒女中,有个姑娘娇俏道:“公子,这是蓉妈想出来的新花样,说这样带着更有神秘感呢。”
胡山俊倒觉得这样也不错,确实让他觉得新奇不少,他露出兴奋的神色,贪婪的目光在一行女子人上看来看去,上下扫视,最后却道:“世子先挑吧。”
这一声“世子”如小锤子一般,在温梨笙心口上敲了一下,不轻不重,却一下痒起来。
谢潇南的目光扫了一圈,兴致缺缺道:“不过如此。”
胡山俊哈哈笑道:“看来咱们沂关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世子的眼。”
其他人立即跟着附和:“这是自然,奚京要什么没有?”
“世子的眼界与咱们就是不同。”
胡山俊道:“那既然如此,我便先选吧,选完这批之后我再让她们换一批上来供世子挑选,或许总有一人能入世子的眼。”
说罢他指了下温梨笙:“你来。”
温梨笙见他指了自己也并不意外,稳了稳心神,便动身往前走,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腕上的铃铛一步一响。
胡山俊坐在最里面,位于谢潇南的对面,要去那个位置正好从谢潇南身边路过,她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一阵阵的紧张,从谢潇南身边走时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
刚走过谢潇南的手边,就忽而觉得手腕一紧,紧接着一股霸道的力道将她往旁边一拉,温梨笙一个没站稳,惊呼出口的瞬间就坐到了谢潇南的腿上,手也本能的撑在他胸膛。
继而一只手臂顺道圈住了她的细腰,另一只手臂从她头上绕过来,隔着墨纱帘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强行一偏,惊慌失措的对上了谢潇南的眼。
谢潇南的眸中这次再看,好像就不那么平静了,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难以探测,他呼吸似乎重了些许,低下头往前一凑,在她的耳下颈边的位置嗅了嗅。
喷洒在耳根的灼热气息顿时让她局促,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他在闻什么?
她身上的香气吗?
会不会也像方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男人一样,抱着楼中的姑娘调笑说你身上好香啊。
温梨笙正胡思乱想呢,就听谢潇南的声音贴着耳边,低低传来:“劣质的胭脂味道。”
温梨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