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根本的东西,不在外面!在里面!在所有人的里面!”
他发疯一般吼向全场,声音之中好像压着万钧雷霆,每个听到的人都觉双耳轰鸣,意志不坚定的人耳膜都当场破了。
里面!这个词直接炸开了他们的心脏和大脑,皇帝神话时的恐怖体验再度重临,身体随着发生反应,内部翻山倒海,有部分人当场呕吐,嘴里呕出滚滚的黑浊物质。
画家视若无睹,仍在高声呐喊。
“知道我们的问题在哪里吗?知道我们的社会是怎么走错的吗?为什么人人压抑本性,不得自由,终日惶恐不安?”
“因为我们把社会建立在了外面的东西上!那东西不在我们之中,却掌握着最高无上的大权,旧派贵族爱用它,所有试图压榨我们的人都在用它,只要有它在,我们就无法逃离,只能忍受。”
“它就是安全!集体安全!”
几乎撕心裂肺的喊话震惊了所有人,他们或许也有过差不多想法,但却都没有画家说的那么强而有力。
“旧派贵族只要寄出这面大旗,我们的任何进步想法都会失去合法性,旧派贵族掌握最高层次的知识,左右着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们或许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我们不能不顾罗尔城市民的安危。
不如说,这其实是一种常识,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而同时,它又是一种心魔,或者说借口,强权可以通过它来洗脑市民,同时市民也会用它来洗脑自己。
为什么要放弃自由?为了安全,为了逃避现实的种种疯狂!
“我不是说安全不好,生存当然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问题是,不知不觉间,它成为了我们的最高前提,成为了压榨我们的最强话术。”
画家振臂高呼,甚至打碎了空间。
“谁说安全与自由不能兼得,安全、自由,我们全都要!这是我们天然合法的权利,跟神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这是无需证明的天然成立命题!”
众人发怔,话说到这里,根本没人反对了。
而这还只是铺垫。
画家现在才进入正题,忽地执笔飞快书写,构画着无比疯狂的图形。
这时,沙拉曼补充道“自脱离原始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动物。但这种说法还算委婉,更刺骨的直接说,自那之后,人类就成了观念的奴隶!我们身为观念的“创造者”,却成为了观念的奴隶,罗尔城这么多年来,竟反而被创造出来的观念束缚了,被他们虚构出来的‘安全与自由不可兼得’观念束缚了!”
其实分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但他们却被能力限制了想法,在自上而下的挤压中无限分裂,宛若困兽之斗。
“没错,我们既然要建立新的知识体系,就必须要痛改前非,彻底地颠覆,打破外面的知识体系!将真正的知识体系建构在每个人的里面!如此,我们才不会迷失自我,才不会被人任意摆布,因为,我们自己才是至高的真理所在。”画家激动过头,猛地砸桌,表情扭曲。
如果邢远听到他这些话,绝对不会陌生,深度学过西方思想史的或许就会知道,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时期,人们的思想变化之路。
中世纪时期,人们通过构建,将至高真理放了外面,名之为“神”,与此同时,众人打造起围绕着“神”的知识体系、解释体系,谓之为“神学”。而后,觉醒者发现了这个事实,怒而打破“神学”统治,
有人将信仰收归自己,让自己成为信仰的主人,有人解构了信仰,将神学去神留学,重构了一个体系。有人直接攻击神学,试图破坏、颠覆整个神学。
这些都是人类历史上确实发生的事件。这些人的思想最终涌进历史长河,成为后代人类的思想资源,或是现在或是未来,随着缘分的流转,与后代相遇。
而现在,奇迹的是,这些思想资源居然经过《庄周梦蝶》的反复洗礼,在异界朋友们的脑中继而爆发,恰恰彰显了人类思想结构的共同性。
天下人类,殊途同归。
他们需要的是启发,或者说别人推他们一把,“道”出来了,人就会知道往哪里走,正是这个道理。
死水般的境地之中,正是蝴蝶的梦驱动了他们,接下来的发展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也许,这也正是文化碰撞的魅力所在,你根本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紧接着,画家再次打破既有认知,将之前所有的腐朽认知全数批评了一遍,才真正说回重点话题。
“所以,知识体系必须建立于自我,建立于真理。”
“真理无处不在,但我们就接近的真理在哪里,是我们的,是我的心理、灵魂、自我,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东西,我只能用这个词。”
画家环视众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真我!”
全场惊愕,大脑都在激颤。“真我”,何谓真我,这世上可曾有过任何一个文明,以“真我”这个概念来构建至关重要的知识体系?听都没听过,而且这个词还是画家用造词法自己造的,罗尔塞语里面绝对没有这个词。
“存有真理的自我。”沙拉曼突然接话,眼神几乎在发光。
“又是真理,又是自我,这还真是……超越了我的想象,该说不愧是蜕变过的人吗,思想未免太超越了。”菲洛尔都忍不住嘀咕。
就在这时,画家突然双手举起了刚刚画好的画。全员被迫集中视线,几乎全部目睹到了那副疯狂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