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和景听完都笑了,安室透以为只有自己挂着虚假定型的表情,但他其实也笑了。

他不能相信,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警校,体会到了在那段时光才能享受的轻松安逸。

他可不会相信自己会被影响,恶既然是恶,那么无论“博士”还是诸星大表现如何,都将是罪恶的那一方,他自然是不会被一戳即破的表象所蒙骗的。

可是……当景“死去”的那一刻。

安室透的愤怒不只因眼前血淋淋的现实,竟还有不可忽略的一部分,是冲着“博士”这个人去的。

当然不是“被背叛”的愤怒,他们从始至终不在同一立场,何来的背叛。

他怒的是“博士”从始至终掩藏得极好的虚伪冷血,怒的是如此愚蠢天真的自己,他就像个不好笑的笑话,竟然松懈到需要敌人来提醒自己残酷的本质。

——千穆是否早已看到了这一刻?

是。

在降谷零还不是安室透的时候,千穆就猜到了必然会有这一幕发生,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警告他……

卧底以来,安室透从未像此刻这般思念过去,他宛如快要枯死在干田里的稻草,极力从美好的回忆中汲取一点可怜的营养,以此维系住面上岌岌可危的冰冷微笑。

大概是,有多么想将屏风后的冷酷人影撕碎,就有多么怀念那些傻瓜友人们的程度。

不断重复着“我练习过,我不能辜负景的牺牲,和那家伙的苦心”,降谷零才重新变回没有破绽的安室透。

到此为止,情绪铺垫已经够充足,够跌宕了。

然而——安室透怎么都想不到,接下来还能更跌宕起伏一些。

在他触摸到地面上温暖的肢体,却发现脉搏活跃,健康得至少还能再活蹦乱跳六十年时。

在他恨不能生食其肉的“博士”道出真相,把他吓出了战栗和豁出去拼命的狠厉,却又自顾自慢悠悠地走出来时。

在刚刚还在心里痛苦想念的同学兼好友,出现在了面前时。

“…………”

时间凝固。

安室透好像没有反应。

千穆也不催促,安然地等待着。

半晌后。

金发青年不知何时低下头,身体微晃着,缓缓站了起来。

枪没能再握紧,要掉不掉地挂在他蜷起的指间,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向静静看着他的青年走去。

开始除了太过安静了些,还并无不妥,但在两人间的距离即将拉近的时刻,平和下来的氛围猛然绷紧——

安室透面无表情,手枪在松手下落时被他倏地抓住,重新抓在掌心。

他将黝黑无光的枪口对准面前之人,不偏不倚,持枪的手不见颤动。

每向前一步,枪与被那人用指尖轻划过的心口的距离,便缩短了一点。

安室透的枪里自然是实弹。

只要无意,不,就是有意地让扣住扳机的食指稍动,子弹便会飞出,无情地洞穿面前之人的血肉心脏。

比尖锐的刀叉危险,比乘坐有坠落风险的电梯危险,比任何劳累的训练危险,比某人总是用忌讳尤甚的态度回避的那些“危险”——还要危险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