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江南机场,庞巴迪停在公务机的位置。

没有接驳车,三辆黑色迈巴赫候着。

扑面而来的凉风,让顾文越下飞机的时候抖了抖,不自觉地往顾晋诚身后躲:“好冷啊这里。”

地面有些水迹,俨然是刚下过一场秋雨。

或者应该是,冬雨。

顾晋诚见状,先不急着下去,叫人送来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地裹在他的肩头,将他的帽子口罩都戴好才下去。

顾文越看看他,只有毛衣大衣,脖子光秃秃:“晋诚哥你不冷吗?”

顾晋诚走在前头,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往下走,头也没回地,一本正经地答:“我不是肝火旺?”

“?”

顾文越反应一会儿才想起老中医林先生的话,闷闷地笑着。

——难怪浑身都那么暖。

江南机场有人接应,几个动作利落的保镖并一个总负责人模样,上前颔首打过招呼后,打开中间那台车的车门,请他们上去。

随后三辆车,先后驶离机场。

江南的空气清新却冷冽,顾文越稍微打开一些车窗,就被挤入的冷风刺得眼睛一眯。

“晋诚哥,大概多久能到?”

顾晋诚的手落在膝盖上,偏过头,道:“晚上你住酒店,我住在孤儿院,可以么?”

“啊?”顾文越疑惑,“为什么,我不能住孤儿院吗?”

顾晋诚道:“床垫不软,硬板床。”

——他还是疏忽了一些细节。

顾文越拉上车窗玻璃,靠回去:“你把我说的好像不能睡硬板床一样,再说你叫我一起来,结果把我单独撂在酒店,合适么?”

他用胳膊肘推推他,侧着眼眸,桃花眼难得刁钻地盯他,再次反问,“合适么?”

顾晋诚淡淡地浅笑,忍不住揉他头发:“不合适。”

“孤儿院情况特殊,不方便劳师动众,否则可以临时弄个舒服点的房间。”

“不用。”顾文越道,“我也没那么娇贵,我就……”

好吧是有点。

其实他也没问顾晋诚每次来做些什么,或者孤儿院有什么。

他理应问一问,可他疏懒惯了,一路都有顾晋诚操持,他是懒得脑子都不想转。

顾文越瞥他,难得诚恳地说:“我能入乡随俗。”

他豪气地拍了拍顾晋诚的大腿,“真的,别担心我。”

顾晋诚抬手握住他的手背,拇指按在他虎口小痣的位置,用了几分力气,随后才放开:“嗯。”

他掌心暖,一抓一放,顾文越感觉到明显的冷热区别。

他咂摸自己怎么跟大冬天想抱个暖炉似的,有些想蹭着顾晋诚的热乎气。

-

天色已晚,雨后阴云,江南的风光暗淡了,可远山近水,依旧颇有水墨情调。

顾文越靠着车窗往外看,猜测孤儿院应该位于在偏远的水乡村落,从机场高速路转省道再转县道。

最后车辆进入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开得十分缓慢,偶尔还有赶老黄牛的人。

抵达村落外的停车区,顾文越才看到入门处一个木质的大匾额。

——“黄杏古村”

古村外有收费的停车区,傍晚时分都是稀稀拉拉从村口出来的人,多数是偕伴。

天气不佳的工作日,基本上游人都是中老年人。

三辆迈巴赫停入最靠里的停车位,车子刚停稳,工作人员跑上前点头哈腰。

顾文越一下车,就听见几个人对顾晋诚说:“顾总您来了,您一路辛苦。”

他悄么声地走到郑野身边:“什么情况?”

郑野解释:“整个古村的旅游开发和古建筑保护是顾总一手主导的投资和策划。”

顾文越了然,悄悄看一眼鹤立鸡群的高大男人。

“你们顾总真了不起。”

郑野笑了:“文越少爷,这不是您家的顾总么?”

顾文越啧啧:“有道理,嘿嘿。”

——有点莫名其妙的骄傲是怎么回事?

顾晋诚见他远离自己还跟助理有说有笑,不觉皱了皱眉,对工作人员淡漠道:“不用招呼我,你们忙。”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去跟第一辆车里的黄总说话。

如今,黄总主要负责这片区的开发保护和旅游规划,也负责每个月两次接应顾晋诚。

顾晋诚淡声:“文越?”

“哦!”顾文越听见就赶紧往他身边走过去,两手揣在大衣兜里,胳膊肘碰碰他,“了不起啊顾总。”

顾晋诚揽住他的肩膀:“里面进不去车,得走路。”

顾文越没意见,坐着太久走动走动也好。

村口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历经千年,树边就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流,初冬水位很低,河床底下的青石板都露出来。

一行人超过十个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小溪往里走。

两个高个子男人为首,后面是拎着各种东西的黑衣西装保镖和助理。

停车场的工作人员看他们一眼,走进保安亭。

年轻的保安不懂:“那是谁?师傅你怎么跑出去了?”

“那几辆车很贵吧,那两个打头的人看着就特别有钱!”

工作人员拿起保温杯喝水:“那是整个黄杏古村的大恩人。我们这儿,现在能有条路出去,多亏他。”

年轻人惊讶:“就外面那条路?我还嫌太窄了呢,两边通车不方便。”

“是大老板修的?”

工作人员把保温杯搁在桌上,砰地一声。“小年轻不懂事,你以为修桥铺路那么简单,你想修多宽要多宽?”

“政府没规划到这里,你自己就算有一个亿的钱,都不能修。这就是规定。顾总既花钱又花精力去跟政府谈判,在规划允许的范围内,勉强修出一条这么好的柏油路,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黄杏古村里的小孩子能顺顺利利地出去上学,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能每年从大城市一路开车回到家门口,留守的老人们家家户户有补贴,古村开发但又没有过度开发,维持着小桥流水人家的静谧祥和。

——这些里里外外都是顾晋诚的功劳。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

年轻的工作人员挠挠头:“好像也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基本都是水泥路。”

“嘿,我还以为政府觉得我们古村旅游开发做得好,特意修的呢。原来是大老板帮忙弄。”

工作人员拎拎裤子坐下,继续道:“我们古村旅游开发也是他做的呀。”

“啊?”年轻工作人员想起来了,“他不会是姓顾吧?我记得谁说过,我们开发的老板姓顾。”

“师傅,好像是里头村子孤儿院的孩子?长大被有钱人认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刚来的外来打工者,对村子里的事情所知甚少。

他师傅摆摆手,叹气:“没良心的父母弄错了孩子,发现之后就把四五岁的孩子丢我们村来了。”

“我们村以前有个老教师,收养了几个孩子,结果别人就当这里是孤儿院,不要的孩子就丢过来。后来就真的多了个孤儿院。”

年轻人讶异:“就这样还能被有钱的父母找回去?那也真的是……蛮厉害的。”

“对了师傅,你不是说弄错?那另一个呢?怎么回事?”

师傅摇头:“那我不知道,这种家事,人家不会往外说的啊。”

“那对丢孩子的父母呢?”年轻人继续八卦,十分好奇。

师傅说:“车祸,死了。所以做人要有良心。老天爷是长眼睛的。”

-

从村口的大银杏树开始溯着小溪流而上,便是一栋一栋炊烟袅袅的小房子。

房屋几乎都保持着古朴的外貌,同时也能看到现代化的痕迹。

这个点,都是家家户户做饭吃饭的时间,加上阴雨天,不似平常下午,沿着河流两边晒太阳的老人多。

偶尔有人出门,就站在围墙里同他们打招呼。

“小顾回来了啊?”

“哟,小顾来了。”

顾晋诚稍微抬抬手,算是回应。

顾文越看着面容苍老的老人们,各个都带着沧桑的笑容。

他想,这便是所谓的“夹道欢迎”了。

踩着水泥路,听着潺潺的流水声,窄窄的河道对岸,是开着的门户,墙头有一排排的松枝盆景。

远处河道上有一叠一叠的拱桥、平桥,沿河修建,底下还有水泥台,是方便临河洗衣淘米。

顾文越轻叹:“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1

“嗯?”顾晋诚瞥他,怕路滑,伸手虚扶着他。

顾文越笑了:“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在这里完成了多少人想过的天下大同。”

“很有意思。”

他看向顾晋诚的眼神,第一次充满敬重甚至是佩服。

顾晋诚没说什么,只是望向村落尽头,手臂指了指:“就在那里。”

古村是沿河沿山而建,村口一棵大银杏,村里还伫立着一棵,遥遥呼应一般。

古朴的围栏大门被推开,露出一溜儿小小的圆脑袋。

“晋诚哥哥来了!”

“哥哥!”

嘹亮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沿着寒风传入顾文越的耳中。

他想,这个哥哥真的很好。

-

黄杏孤儿院。

院子里,正燃着一大盆竹子在烤火取暖。

旁边整齐地码放需要取用的毛竹竹片,随时添加进去。

顾文越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英俊的脸庞印着跃动的火光,四周围着十几个脸圆圆的小朋友。

顾晋诚站在走廊下和孤儿院的老师说话,回头就看到他托着两颊跟孩子们对着挤眉弄眼地笑。

——天真无邪。

孩子们对第一次来的顾文越很好奇,一个赛一个地问问题。

“哥哥,你是晋诚哥哥的什么人呀?”

顾文越:“我是他弟弟。”

“那哥哥,你多大了呀?”

顾文越:“跟你们晋诚哥哥一样大。”

“那你为什么还是他弟弟?”

顾文越笑了:“我喜欢当人家弟弟,被哥哥照顾。”

“哥哥,你是干什么的?你是……画画的吗?”

“还是跳舞的?”

顾文越吹起眉尾的刘海:“我看起来这么有艺术气息吗?”

“哥哥,晋诚哥哥一直在看你呢。”

顾文越扭头,正好和顾晋诚的凤眸对上,他挑眉笑了,转过头对小孩子说:“他怕我乱说他的坏话。”

“他有什么坏话啊?晋诚哥哥可好了。一点都不坏啊。”

顾文越托腮,认真点头:“嗯,他好像是没有坏话。”

小朋友给顾文越送来茶水,热乎乎地烫手。

顾文越赶紧接过:“谢谢你,你真可爱。”

小朋友笑得甜滋滋:“哥哥也很可爱。”

顾文越心情甚好,捧着热茶杯烤火,感觉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