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卷在桌面展开,赵佶本想接赵桓的话茬,待瞥见白纸上的字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这是赵佶梦中所作之词中的句子。
“爹爹。”赵桓对他道,“山河湖海,天高地阔,您已经醒了。”
赵佶仍沉浸在梦中所经历的事情之中,梦醒后依赖赵桓,对曾经深爱的事物毫无兴趣,甚至有几分惧怕,是怕有朝一日仍旧会重蹈覆辙。
赵桓明白这一点,因此借白玉堂之手写下这八个大字,点醒赵佶。
赵佶垂眸,心旌摇曳,他耳畔听得赵桓的话语,眼中印着白纸黑字。
回神后赵佶不怒不气,却面露苦笑:“阿桓在那之后,想必经历了许多。”
赵桓没有回应,安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澄澈如镜,似乎看透一切。
赵佶伸手抚上白玉堂那风骨峭峻的字,释然一笑:“阿桓懂我,我却不懂阿桓。”
赵桓微微垂眼。
“我不是一个好爹爹。”赵佶道,“只能让你去做你想做之事。”
他问:“阿桓何时入江湖?”
赵桓答:“两年之后。”
“那阿桓便再陪我两年。”赵佶笑道,“入江湖后莫要忘了爹爹。”
“不会忘的。”
赵桓做出承诺。
他们做过相同的梦,经历过相同的事,即便赵桓后来孤身一人飘了千年,但那段阴冷痛苦的记忆独属于他们。
忘不了,也不会忘。
第7章 山河见我(一)
春雷响,万物长,惊蛰时节,春雨绵绵,街上的行人或披蓑衣,或执油纸伞匆匆而过,在烟雨中远去。
客栈里的小二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望着街道上的行人,今日生意不大好,只有几位客人,如今更是日薄西山,客人大约是不会有了。
他这念头一冒出来,便望见烟雨朦胧中有一道绛红色人影缓缓走来,脚步轻缓,在行色匆匆的行人中分外突出。
那是位样貌端正俊秀的少年郎,身姿挺拔,手中持伞,腰上佩剑,剑柄缀着一枚明黄色的剑穗,成了这阴冷灰暗的江南石板道上的一抹亮色。
佩剑少年仰头望着上方,神色认真,小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是在看自己头顶的招牌。
小二悄悄站直了身子,等那少年上来问询。
“给我开一间房。”
绛衣少年上前,开口道。
这少年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定然非富即贵,小二如此断定,为这门生意露出了敬职敬业的笑容。
“普通房间就好,不要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