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也会哭吗?
或者瞎子,还能哭吗?
“我……”边邵并不清楚,他闭上眼,只觉得浑身好似马车碾过般疲惫疼痛,出声竟也是低哑难听,令他自己都微微吃惊。
“先回去。”边邵停顿一瞬,继续道,“别哭了。”
他这句话并不是安抚,实在太累了,边邵声音里只剩下无奈与惫懒。
只是没想到黑发少年听了他这话,微微俯身过来,摸索着抱住他的腰身,轻轻一抬,便将他抱了起来。
边邵懵了。
他本来是准备在地上躺着缓过劲儿就自己爬起来……
原本对他爱答不理无比冷漠的美人,竟然这样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家,在茅草屋里的木床上,边邵睁着眼躺尸,这一霎,仍然是受宠若惊。
可令他更为吃惊的是少年对他细致入微的照顾。
黑发少年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瞎子,磕磕碰碰着,甚至几次差点撞到木桌摔倒,虽是这样艰难,但他仍然坚持着给床上的青年熬药、包扎,甚至是安抚。
他垂首解开边邵衣襟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肩侧有簇黑发跌落,正好盖住了边邵的眼,漆黑刺疼中,边邵只听见他说话时清冽而不安的嗓音,颤抖着说:“我只剩下你了,别讨厌我……”
入夜,茅草屋外下了秋雨,黑发少年钻进他冰凉的怀里,好像两只遍体鳞伤的小兽互相依偎着,暖着彼此的伤口。
夜里,边邵因疼痛而辗转难眠,终于又一次在翻身时滑落下去,黑发少年迷迷糊糊转醒,发现蜷缩着的那个温暖怀抱不在,睁着漆黑空洞的眼,摸索着,将地上的边邵抱上床。
他对待稚嫩孩童那般对待这只鬼,当鬼睁着朦胧睡眼抱怨,少年仔仔细细用膏药擦完那处脏污而泛着浓烈血腥气的伤口,而后弯腰,凑近,他耐心哄着:“不痛不痛,吹吹。”
吹过来,有点凉嗖嗖,少年惯常拿剑的手布满了茧,边邵细皮嫩肉,擦药也被擦得疼了。他闹脾气推开少年的脸,想拒绝,可对方按住他的手腕,仍然摸索着继续动作。
边邵腿部有跌倒后的擦伤。
冰凉的手指转移阵地,到了要命的地方。
边邵低喘着俯下身,刚好对上黑发少年通红的耳尖。
看不见,其他所有的感官都会敏感无数倍,萧岸看不到这只鬼的模样,听着他低沉带着哑的好听嗓音,却能想象出来——
这只鬼到底是怎样的诱人,是怎样稀世的珍宝。
以至于曾经的魔头也会死水被搅动涟漪,一池春色。
“差不多得了。”边邵忍无可忍推开了那只沾着药膏的手,他翻身就侧躺着,背对少年。
这种你侬我侬的朦胧情感萌芽之际,或许以前边邵还会心猿意马。可这次他太疼了,心里都起不了旖旎的心思。
少年沉默,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只是躺下之际,轻轻牵住了边邵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摩挲。
边邵懒得甩开,他闭上眼没多久就睡去了,只是少年睁眼未睡,渐渐隆起了眉头。
他好像抱了个火炉。
黑发少年慌乱探边邵的额头,只触到一片滚烫与细细密密的汗。
边邵烧昏了头,揪着他的手,闭着眼,唇瓣翕动,呢喃着什么。
这夜,黑发少年真怕他死了,在他床边,为他熬着药,用冰水覆着额头,甚至他还说起了自己的过往,想说些好玩的事情逗人,可是说着说着,他又沉默了下来。
他的十八年,太冷了,就好像屋外落下的雨,吹来的风,让人遍体生寒。
唯有贴近这只鬼的额头时方能有一丝清醒、温暖。
但其实萧岸只要一凑近,细心听,他就能听清神志不清醒的边邵,闭着眼呢喃,在说:“美人……嘿嘿……贴贴……”
最后边邵还是在第二日的清晨,醒了过来。
高烧一夜,他蜷缩在茅草屋的木床上,侥幸活了下来,第一反应竟然是窒息。
身后黑发少年纤细而骨感的手,像是麻绳,紧紧圈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