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老人家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在医院躺了三年吗?”
“三年时间,足以让一切都物是人非。你要如何确认川江熏如今还忠诚于你?”
“他甚至不是签署白纸黑字,由公安委派的协议卧底。就算他曾经数次为公安提供有利情报,可是谁知道三年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在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是从来没有与公安联络过。”
黑发青年咬了咬下唇。
他知道自己一旦提起川江熏的事,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这些信任质疑。
但是拷贝这份名单真的很危险。
最为需要这份名单,开启那个惊世骇俗的计划的人——正是乌丸莲耶。所以他一定会亲自过目这份文件。在确保隐秘性的前提下,这份完整文件只有可能是“知道boss如今是一团数据”的人前去交递的。
因此,这个人不是莎朗,就是朗姆。
但是莎朗·温亚德是前往满天堂游戏发布会,与中岛英明交接的中间人。否则她不该在离开会场后动身前往鸡尾酒酒吧,而是应该直接赶赴地下实验室。
所以这份情报,只有可能是朗姆亲自交予给乌丸莲耶的。
凭着降谷零的能力,他最后一定会发现名单藏在朗姆那。
但是……让零亲自去探查朗姆的电脑?
这已经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了。
以朗姆的手段,只要被察觉到些微风吹草动,零就会立刻身陷囹圄,稍有不慎更是会导致命丧黄泉的下场。
但如果这件事是交给他,那就容易了许多。
毕竟弹窗可以钻进一定范围内的计算机中,今泉昇可以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不惊起任何波澜地取走文件。
面对舅父的质问,今泉昇不卑不亢地回应:“零没暴露,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很冷静地道出了解释:“川江熏如果有意倒戈组织,那他就该把零的真实身份告知组织——但是他没有。降谷零没有暴露,他依旧安然地潜伏在组织中。这足以证明川江熏对公安的忠诚。”
“川江熏没有犯过错,他此前为公安带来的利益,绝对不容忽视。他的能力你我有所共睹,您不该唾弃一个还有利用价值又甘愿奉献自我的人。”
夜幕之下,青年的双目被清幽月色映衬的迤逦。但在那眼神深处潜藏的,却是至始至终都不曾湮灭的烈火。
“所以,请您批准川江熏为‘zero’提供协助。”
他的声音像是清冷而沉稳的风,虽然掀起了路边的落叶与尘埃,却又将它们平稳地吹回原处。
白石正千仁揉了揉太阳穴,他沉思了良久,却没能找到这些话的错处。“zero”是公安如今深入组织高层的宝贵卧底,他的性命涉及众多,他也许就是那把可以突破组织的刃。
就算是为了‘zero’的性命……
白石正千仁心想。
然后,老者尤为勉强地认同了他,并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也最好考虑清楚。”老者的语气透着上位者的冷淡。
“我不知道你和川江熏怎么搭上的线,以至于让你如此信任一个人。但是川江熏不是公安委派的正式卧底,而你现在也不是nbc恐怖活动搜查队的队长,无权调用小队成员随时出动。川江熏如若陷入危险,公安有理由不对他进行搜救,我们甚至依照局势,会随时选择放弃他。”
“即使如此,你也要让川江熏涉身险境?”
今泉昇微笑了一下。
“是的。”他的回应坚定而有力。
“请公安肆意利用他。”
请你们肆意利用我。
我绝无半点怨言。
……
小林幸佑很小的时候,家里曾养过一只羊。
那是头母羊,性情很温顺,不吵也不闹,总是安静地趴在羊圈里吃草。
直到有一天,这头羊老了。
老羊的肉其实并不好吃,但是它已经无法产奶了,仅剩的作用就是被宰割掉,成为家中的食粮。
母亲那时恰好生病,他的父亲又被山里的猛兽拆之入腹,于是小林只好亲手屠宰这头羊。
那时他握着刀,手在颤动,老羊依然温顺地待在地上,用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平静地盯着他。小林纠结了足足一个下午,仿佛真正待宰的不是那头羊,而是他自己。
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他想起卧病在床,许久都没能吃过一顿好饭的母亲,而自己的肚子也空空如也。
饥饿与求生的本能促使他挥起手臂,那头羊没有躲闪,又或许是它太老了,根本不能躲开……猩红的液体落了满地,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逐渐失去神韵。
老羊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只剩微弱的呼吸,却好像还在温和地盯着他。
那天晚上,小林幸佑为母亲熬了一锅羊肉汤。但他自己一口都没吃。
后来母亲的病好了,他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逃出了这个凹陷在夹缝中的村庄。
只是现在……
偌大而空旷的仓库,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吊灯。
无数的货架堆在远处,无用的废品散落在地。而一个狼狈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捆于椅凳,精准地置于灯下。
小林幸佑盯着那无处可逃的男人,恍然发觉了一件事——
现在的自己,和十几年前还在佑川乡纠结着如何宰羊的自己,根本没什么两样。
“小林、小林先生……”佐佐木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