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庄园中的盛会一如往年,亲戚来访、高朋云集;更不幸的消息是老爸的世交好友还带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试图撮合她和威廉。
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确很可爱,但威廉总感觉始终能闻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羊毛味儿。大概她的家族以此起家,哪怕花去一两百年时间也很难洗脱这股子牲口的味道。
从林肯来的哈里斯一家子就更夸张了。哈里斯老爷跟托马斯家族压根没有生意来往,更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不过在生了女儿之后,他削尖脑袋钻营交际的劲头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天可怜见,他闺女才刚满七岁!哈里斯老爷哪里管这个,他对托马斯家的独子虎视眈眈,若非碍于男儿身,简直恨不得亲自嫁给威廉当老婆。
宴会厅里演奏着轻快雅致的维吉纳乐曲,空气燥热,其中浮动着酒精、食物、香水和汗液混杂的味道。
这一切都令威廉愈加烦闷。在第五次故意踩掉女孩的缎面高跟鞋后,他终于提前结束了这一支漫长无聊的交谊舞。
虽然内心感到抱歉,但威廉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我的表亲布莱恩看样子很乐意跟你跳支舞,”他低声对窘迫而委屈的女孩耳语,“他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你。”
威廉退开一步,绅士地躬身行礼,随即隐入攘动开合的欢笑人群消失无踪。
阳台上凉风吹拂,如无形之手温柔撩拨他璀璨如金的发梢。春暮夏初,复苏的鸟雀虫萤藏身于草叶之间低鸣唱和,夜色静寥。
身畔的冬青翠枝繁茂,威廉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凑到唇边,轻轻吹出记忆中那首圆转悠扬的小调。关于母亲的回忆大多支离破碎,这声音仿佛唯一的线索,串联起那些隐没在心底的吉光片羽。
曲声飘扬出去,在寂寂的夜空中婉转滑行。过了一阵,灰黑的树丛剪影中响起另一个声音与它应和。
威廉放下叶片笑了笑。这曲子他只教过两个人。他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树后绕出,冲自己用力挥舞胳膊。
威廉会意,倦怠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抛掉手中叶片、脱去累赘的礼服外套,扒着围栏跨出阳台,灵巧地从二楼跃下。
“怎么现在才来?艾萨克呢?”
“在河边。他鼓捣好一阵儿了,”安妮显得很兴奋,“咱们这就过去吧!”她忽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你脸上是什么?有人亲你了!”
“我表姑。”威廉用手背胡乱抹去面颊上残存的唇印,语气有些烦躁。
“骗人。”安妮坏笑着打量他,“斯宾塞家的姑娘专门过来见你,我姑妈告诉我了!”她好奇地扒在男孩肩头,“你们接吻了?你主动,还是她主动?”
“没有!她身上一股羊毛味儿。”威廉矢口否认,大声抱怨道,“你姑妈是个长舌妇,少听她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