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理查。”舰长点头,“高个子,大块头,是当兵的好料。”
查尔斯不说话,捏紧拳头坐得更直了。
舰长挥手笑道,“行啦。再怎么的也就是个瘦麻杆儿身材,跟自己较什么劲。随你母亲吧?”
查尔斯愣了一下,摇头:“我没见过她。”
但他记起了她的呼吸起伏在自己身体下慢慢停止的感觉。糟糕透了。
“噢,是的。她生下你就去世了,我很抱歉。”舰长遗憾地说,“埃蒙德好像一直没续弦?他很爱你母亲。”
“呃,我……我不知道。”查尔斯觉得自己听起来傻乎乎的。可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很难把父亲跟“爱”这个字联系起来。
查尔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跑到自己身上,他决定把交谈的重点拉回自己上交的陈述信。
“关于您要我报告的……”
“你能平安无事可实在走了大运。”舰长在他说完之前接口道,“你那个朋友多半已经倒霉了。叫——叫什么来的?”
“威廉。”查尔斯不愿顺着舰长揣测的方向细想,“威廉&iddot;托马斯。”他固执地补充道,“他肯定没事的。”
“托马斯?”舰长难得露出意外的神情,“爱德华&iddot;托马斯的儿子?”
“我不知道他父亲叫什么……”查尔斯很茫然,同时也意识到这不同寻常。“您认识他?”
“他跟我们的护航对象有生意往来,差不多一年前破产了。”舰长又给自己倒了一点,惬意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真跟他有点关系。”
“他们家族会在这里做生意?”
“当然不。托马斯家的船队失踪了,但上面有一批重要的东西,恰好是他们迫切需要的。”
查尔斯留了个心眼,“他们?东印度公司?刚才那两个人?”
舰长眼神停留在查尔斯脸上,抬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查尔斯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他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面:“也许威廉是被抓住了。森蒂纳尔的土著们不会干把人剥皮抽筋的事,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跟我们不一样的人罢了。”他真心实意地说,“要不是他们发现了生病的我,我肯定捱不过来。他们没有恶意,谈判是可行的——”
“你有没有发现,”舰长再次打断查尔斯。“从你进来开始,我一句也没提过那些野人的事。你的陈述信我看完了,但我没有发表意见。”他开始给自己倒第三杯,面颊上已有些微醺。“埃蒙德是个直肠子,有些道理想必他没跟你说过。作为长辈,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一点——当你的上司对某件事闭口不谈时,多半内心是持反对意见。除了摇头说不,拒绝的方式有很多。”他补充道,“沉默也是其中之一。”
查尔斯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
“没什么可是。刚才我已经向舰务官下令,把那些野人统统处决。”舰长耸耸肩,从他脸上移走了目光,“很遗憾你不能陪我喝两杯。祝你今天愉快,查尔斯&iddot;诺曼见习官。”
查尔斯没料到失败会来得这么仓促而坚决。他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为那些被羁押奴役的土著辩驳。而四十七条无辜的生命马上就要被一道命令彻底抹消!
他垂头扶着船舷慢慢踱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舰长室的。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又想起了滚滚先生。
真正杀死它的,是那个懦弱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