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整个病房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不止姜舒兰愣住了,连带着雷老爷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姜舒兰沉默了下,她低声问道,“小宝,你不怪她吗?”
他们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雷云宝摇摇头,抿着小嘴巴,没说话。
但是,他的意思却表达清楚了。
他不怪她。
雷云宝知道妈妈爱他,只是,妈妈生病了而已。
姜舒兰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摸了下雷云宝的脑袋,“你是——”个好孩子,想说好孩子吧,但是又说不出口。
她也不想这样说。
姜舒兰宁愿雷云宝在这种时候,胡搅蛮缠,蛮横一点,可以不用这般懂事体贴。
因为,孩子们所谓的懂事和体贴,不过是他们自我委屈后所换来的成果。
他可以选择怨恨她的,毕竟,遭罪的是他自己,但是雷云宝却说怨她,也不怪她,这才是让姜舒兰意外的地方。
这孩子生了一副雷霆脾气,却有着一个菩萨心肠。
旁边的雷老爷子也是一样的,他震惊于自家孙子是这个反应。
他不怪她——
从之前家里的绳子,就可以看出,之前雷云宝受到何种虐待。
可是,受到虐待后,他竟然还是这么一个反应。
雷老爷子也说不出来话。
半晌,他低声道,“云宝,是爷爷对不起你。”
要不是他和吴同志的疏忽,相信美琴会好,并且把她接到家里,让云宝和美琴单独在一块。
云宝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雷云宝有些累了,他低声道,“爷爷,她是我妈妈。”
他也想和她在一起。
当得知,可以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
他喜欢老姑,是因为老姑给他了一种妈妈的感觉。
只是,老姑不是妈妈,老姑是铁蛋儿一个人的老姑。
而他的存在,抢了铁蛋的老姑,原以为他和妈妈好了,可以把自己的妈妈也分给铁蛋。
可惜,他妈妈好凶,不能分给铁蛋儿了。
姜舒兰和雷老爷子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雷云宝还在可惜,自己的妈妈不能分给铁蛋儿了。
等哄睡了雷云宝。
姜舒兰这才起身,她朝着雷师长道,“我去找下陈美琴。”
言下之意,雷云宝暂时交给你照看了。
雷老爷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他想了想低声道,“美琴她——也是有苦衷的。”
虽然,他也恨美琴这般对待云宝。
但是,美琴她是个疯子,一个疯了还想帮孩子出气报仇的母亲,就冲着这点,他恨她,但是又恨不起来。
雷老爷子现在对待陈美琴的态度,也很复杂。
姜舒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知道雷老爷子的意思,这个时候,她出手比雷老爷子出手更合适。
因为陈美琴是雷云宝的亲生妈妈,她以前也真心实意疼爱过雷云宝,所以,雷老爷子对陈美琴下不去狠手。
甚至,拒绝都做不到。
不然,疯子陈美琴,也不会上岛,更不会和雷云宝单独在一起了。
正是因为明白,姜舒兰对雷家这一家子,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的少的都是。
明显是被人欺负的那一挂。
姜舒兰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已经睡着的雷云宝,“孩子交给你了。”
其实,要是有选择,她甚至连周老爷子都不相信。
因为,雷云宝在他们手上出事了两次。
似乎察觉到了姜舒兰的不信任,雷师长叹口气,“我也是云宝的爷爷。”
姜舒兰扯了扯嘴角,意味不言而喻。
等离开卫生室后,她直奔雷家。
这会,陈美琴已经被吴同志给看管起来了,大门加上小门,一共落了两把锁,瞧着严严实实的,不允许任何逃跑的机会。
姜舒兰心想,早点要是这么做,又哪里会有后面幺蛾子的事情。
“吴同志,我找陈美琴同志。”
吴同志有些意外,意外之后,下意识地询问,“云宝怎么样了?”
姜舒兰,“脱力加上吓着,一身的伤口,今晚上会不会发高烧,全凭运气。”
这——
吴同志沉默了,眼里闪过一丝悔恨和痛,她算是一手带着雷云宝长大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姜舒兰,“你若是有空,熬点粥,我离开的时候,带到卫生室给小宝。”
“嗳。”
吴同志忙应了下来。
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被落锁的房门,“你找美琴?她被锁起来了,我不太方便把她放出来。”
她留在家里的原因,正是因为要看管对方。
姜舒兰嗯了一声,“我不进去,隔着窗户也行。”
吴同志点头,也没在打扰她,而是去厨房忙碌了起来。
姜舒兰看着吴同志离开后,这才转身去了关着陈美琴的那一间房间,陈美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
仿佛失去了灵魂。
姜舒兰顿了下,她敲了敲透明的玻璃窗。
咚咚咚——
那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连带着眼神都没有转过来。
咚咚咚——
敲第二次的时候。
姜舒兰推开了窗户,“是雷云宝让我过来的。”
对于一位疯子,或者说是一位母亲来说,孩子永远都是他们的软肋。
陈美琴也不例外,听到雷云宝三个字的时候,她木然的眼珠子转动了几分,带着灵活,“雷雷?”
接着,她猛地起身,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落下来。
“雷雷,雷雷怎么样了?”
隔着窗户,她殷切地看了过来,带着几分渴求和期盼。
姜舒兰,“送到卫生室了,大夫说,如果再送晚一步,不堪设想。”
屋内的陈美琴,瞬间顿住,她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神色也慢慢癫狂起来。
是她——
是她害了雷雷。
她不配当母亲。
她是个畜生。
看着这样的陈美琴,姜舒兰突然沉默了,半晌,她才说,“雷云宝说,他不怪你。”
这话一落,陈美琴顿时僵住了,她停止了拍打自己的脑袋,反而一瞬间冷静了下去。
姜舒兰清清楚楚地看见,陈美琴的眼眶,滴落了一串泪珠。
砸在地面上。
哪怕是这个女人在疯着,还没有清醒出来。
但——
她听到自己儿子要说的话后,仍然会觉得痛苦和悔恨。
陈美琴觉得自己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告诉她,你替儿子报仇没错,你不替儿子报仇,那些欺负儿子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她的儿子,那么惨,那么小被拐卖,然后成了残废,成了乞儿。
她当母亲得找了一辈子,却无能为力,却是个废物。
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找到。
愤怒和仇恨告诉她,她要把那些人贩子,把那些坏种全部杀光。
但是,现实却告诉她。
她在把儿子误认为坏种后,虐待了儿子,但儿子却说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