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巨轮上,被甩下来终究还是绝大多数普通人。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继续做编辑?”谢拂问。
姜听澜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啊,这不正想着吗?”
他觉得做这个没多大前途,但他干了这么多年也早喜欢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看有没有前途选择职业的人,否则也不能安心干这么些年。
谢拂一般不会在姜听澜的工作上插手,他是大人,又不是孩子,话说,现在谢拂才是孩子,更受到关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你自己想好就行。”谢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现在吃饭。”
姜听澜也干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埋头干饭。
新住处同样的两居室,不过空间宽敞许多,没有书房,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分别在自己的房间办公和学习。
姜听澜洗完澡回屋,放松地躺在床上,却感觉脑袋底下有点不对。
他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到有点硬,像纸一样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刚打开封口,就见一沓纸币从信封里掉出来,砸在他脸上,散落了满床。
姜听澜顾不上脸疼,愣了愣,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收拾起那些纸币,数了数,吓得睡意都散了。
他顾不上穿鞋,拿着钱就飞快奔向客卧,问谢拂:“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些钱不少。
他实在想不通谢拂这个没工作的小孩儿到底哪儿来的,坑蒙拐骗偷?不可能,别人送的他还能信,毕竟谢拂长得好,讨人喜欢。
“攒的。”谢拂轻描淡写道。
这些里有一部分是姜听澜给他,他存起来的,还有一些是他考得好,学校奖的,不过更多的是这两年谢拂想办法赚的。
他根本没把赚钱这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赚钱是件很简单的事,随时都能赚,现在用不着去想。
因而这些不过是他闲时顺手为之。
可这顺手为之,在姜听澜眼里也不少了。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这些钱,突然摸着谢拂的头感叹道:“难道你的天赋不仅在画画,还有赚钱?”
“老天爷怎么这样,这还让你怎么考虑未来的发展?选都选不过来了都。”
谢拂:“……”
“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会挨揍。”
“哈哈哈哈……”姜听澜笑了起来。
他开玩笑啦。
不过他也确实基本只对谢拂这么说话,且一点也不怕挨揍。
以前是谢拂揍不了他。
现在嘛……
大概是仗着谢拂不会揍他吧。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呢。
有了谢拂给的钱,姜听澜却也没铺张浪费,之后依然在节省开支,从前谢拂担心姜听澜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学不会的节省,现在竟然无师自通。
谢拂却并不觉得高兴。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姜听澜的任性自在,而非学会妥协。
他想。
他希望姜听澜可以想笑就笑,想睡就睡,想工作就工作,想休闲就休闲。
“我想到以后做什么了。”他对姜听澜道。
“什么?!”姜听澜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兴奋问。
“写书吧。”谢拂说,“你做我的专属编辑。”
愿望很好,姜听澜也很喜欢,做他的专属编辑什么的,听着就像是再说他们一直都不会走散分开。
人生太漫长,从出生到死亡,要遇见太多太多的人,在人海中擦肩,都要极大的缘分。
人都有惰性,和处在同一个环境下的安逸状态。
能够与谢拂相识相伴至今,姜听澜已经变得不想改变。
他幼时以为父母能陪他到老,后来觉得爸爸能护着他一辈子,可它们都没实现了。
可不长记性的姜听澜现在同样想奢望。
无论是他还是谢拂,都至死不变。
谢拂决定要写书,就没有再耽误时间。他在想要写什么。
并非是想不到要写的,而是能写的东西太多了。
远一点,他过往经历的世界,见过的事物,随便拎一个出来就是素材。
近一点,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有它煜煜生辉的存在。
谢拂没考虑过流行和热度,他只在想,自己想写什么。
“我只了解漫画,你要让我说小说文学,我也说不出太多,但是我们杂志社有段时间也刊登过小说,反响并不好。”姜听澜说道。
现在网络都没发展起来,网络小说距离红火更是还远,大家推崇的还是传统小说,看的也是那些居多。
但谢拂并没有担心这一点,传统和网络,发表在哪里,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要写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久到他发现自己的问题。
表达。
无论写什么,都是一个情绪发泄,情感表达的过程,可他连情感都奉欠,又如何表达?
若是非要写,写的东西也不过是冷冰冰的文字。
他以前并非没接触过写作这一行,但那时他都代入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情感,发泄别人的悲欢喜乐。
而如今作为谢拂本人,他却无法做到。
思来想去,谢拂决定抛弃情感这一块,他就以自己的状态,将自己放在旁观的角度,单纯写故事。
《黑与白》也就此而生。
他每天在课空余抽空写,因为成绩稳定第一,为人懂事听话,老师十分放心,也就根本没人发现他在上课时也在写这些与课堂无关的东西。
他花了一个星期,将这个短篇写完,拿给姜听澜看时,对方还不敢置信。
“这么快?不会随便写的吧?”
他嘴里这么说,可他翻看的手却没迟疑。
渐渐的,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松随意到后来的严阵以待,并没有花费多久。
老实说,刚开始谢拂说要写书时,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到底是孩子的愿望,当然要鼓励,哪怕是写得不好,也要多找优点夸夸。
然而事实却证明,天才有时候不分行业界限,就是有人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几万字的短篇,故事很简单。
主视角是个傻子,傻子生长在偏远山村,他这一生,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有个漂亮老婆,有个聪明的儿子,结尾时是挣了大钱的儿子即将给他生孙子。
很顺遂,也很无趣。
然而就是这样的无趣,却处处细思极恐。
傻子的世界很单纯,父母说媳妇哭是因为高兴,他信了。
父母说媳妇被绑着是因为鬼上身,他信了。
父母说不能让媳妇出门是怕她迷路,他信了。
有了儿子后,媳妇病好了。
前半段就是这些内容,明明是从主人公的视角,以他愉快轻松的口吻讲述故事,可内容却令人感到寒意森森。
后半段则是写儿子,写儿子长大,不仅娶了漂亮媳妇,还给村里其他人做媒,牵了不少红线,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结局是傻子笑呵呵地坐在自己的寿宴上,感叹人生真幸福。
姜听澜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见谢拂从洗手间出来,忙抓着他进屋,两个人待着,气温总算升高不少。
他将这稿子还给谢拂,搓了搓手臂,语气一言难尽道:“你怎么想到写这个故事的?”
更绝的是谢拂的文风笔触,冷冰冰的,可就是这种冷,却更令人感到可怖。
想到内容,姜听澜就不寒而栗。
“想到就写了。”谢拂将稿纸整理好,“不好吗?”
姜听澜摇摇头。
当然不是不好。
而是……
谢拂才十二岁啊,这么小的小孩儿,到底是怎么会想到写这种故事的?
心理真的没有影响吗?
难道谢拂小时候见过书里这种情节?
不对啊,即便见过,那这些年也应该记不大清才对。
至少姜听澜可以保证,在跟自己在一起时,谢拂是没见过的。
“一定要见过吗?写古代的也没有真的在古代生活过,写科幻的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宇宙。”谢拂辩驳道。
可你写的是普通现代啊,一般来说这种不带玄幻科幻的世界,写的东西都与实际挂钩。
若是没听过,谢拂又怎么会产生拐卖这个概念?
无论谢拂怎么解释,都被姜听澜认为心理有问题,最终得到一个姜听澜强行要陪他睡的结果。
谢拂:“……”
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事是好还是不好。
可等到晚上,感受到姜听澜睡在旁边,却还抱紧了被子,微微皱眉,谢拂便打消了利用这一点的想法。
并在心里暗暗决定,日后还是少写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