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夜风偶尔路过,吹散今日整天的余热,路上行人匆匆,欢声笑语不断,却无法感染他人。
出了夜市,四周的喧嚣人声也渐渐远去,谢拂手里提着蛇皮袋走了一段距离,片刻后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四周,来到停在路边的载人电三轮面前。
“师傅,去丽景花园。”
“扫码在后面,一共五块。”师傅一边关门一边说。
谢拂并未多话,拿出手机扫了码。
若是往常,他是不会坐车的,毕竟住的地方距离夜市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根据他现在的身份人设,不应该做坐车这种在他眼里堪称奢侈的事。
但今天谢拂实在不想走,偶尔任性一点也没什么。
马路上,电三轮跑得挺快,夜风通过车窗吹打谢拂脸上,谢拂微微眯眼。
窗外的风光浅浅打在他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柔雾,只是这柔雾并不带一分温暖,更不能融化谢拂身上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寒冰。
自刚才跟封遥分开后,他便是这般面无表情,整个人都放于置身于冬日寒冰中。
上辈子亲亲密密,这辈子却要亲手将人推开,心情能好才怪。
“宿主,既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把小七推远呢?他本人跟你没有直接的恩怨对错纠葛,应该还不到要避如蛇蝎的地步啊。”
它还想说,宿主将小七推开,小七也会难过啊,就算现在小七还没被唤醒对他的感情,但只要相遇,便会逐渐解锁,这是注定的。
于013来说,无论谢拂和小七在各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他们都是他们,都是它所认识的人,跟这个世界相比,当然还是他们更重要。
013私心里向着谢拂和小七,并不想他们因为本世界的其他人而委屈自己。
“而且……而且您不是说,不愿意离开,不愿意从今往后再不见小七吗?又为什么要对小七说那种话呢?”
谢拂睁开眼,望着外面夜色,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又仿佛什么也没装下。
“我只是让他少来见我。”
却从未说过自己不会关注对方。
013愣了一瞬,随后才听明白谢拂的意思,不知不觉眼眶含泪。
“那您是……打算这个世界都不打扰他吗?为什么不试着争取一下呢?其实,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原剧情中的你是心怀不轨,故意勾引主角受,才害的他被赶出家门,封家也元气大伤,只要你向他们证明,你是真心的,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想法,应该、应该……”
013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甚至有些说不出口,声音彻底消失,鸦雀无声,精神空间里安静非常。
窗外的风中似夹着雨,一滴、两滴……
似要敲击在人心上。
显然它即便不是人,心里却也是清楚的。
谢拂做了什么,错没错,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不重要。
他的存在就是封家的痛和恨,是辱是伤,哪怕他再优秀,成了巨星首富、名医高官呢,在他们心里也是隔应。
这问题无解。
他的存在就是罪过。
可同样的,谢拂又做错了什么呢?出身不是他选择的,有罪不是他愿意的,他的血脉至亲,一半是恶人,一半恨他弃他,有谁问过他了吗?
谁给过他选择了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放下自尊,去做一些封家根本不在乎的事讨好他们,乞求他们施舍一点原谅和亲情?
原剧情中的谢拂大约也了解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亲情,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所以被恨意控制。
得不到,就毁掉。
封家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就利用封遥毁了他们。
之后封母发病去世,封父中风,他的亲身母亲封静旧疾复发进了精神病院,她的丈夫苦苦支撑,精神也濒临崩溃,封遥拉着原主同归于尽,这样的结局或许如了原主的意。
可它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与无人生还相比,并没有多大区别。
无论谢拂做什么,封家都不会接受他。
无论出自什么原因,只要封遥喜欢他,对封家来说就是背叛,是忘恩负义。
那不是封遥想要的。
也不是谢拂想要的。
所以,就这样吧。
谢拂想,一个世界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然而事实证明,虽然不是等不起,但是很难熬。
第一个世界谢拂能在小七死后一个人想着小七,过完几十年。
可这个世界人就在眼前,却看不得摸不得,就像你面前有最爱的美食,它香气扑鼻,勾人食欲,却罩着透明玻璃,就在你眼前,你却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不能碰,更不能吃,还要守着它一辈子。
它在诱人犯罪。
开学两个月,期中考试到来,谢拂在这次考试中取得明显进步,受了不少夸赞。
学校要开家长会,谢拂提前去办公室向班主任汇报自己可能没有家长来的情况。
“怎么会没有呢?你还没成年,家里应该有大人才对。”当初封遥办理入学时,只是说亲戚,并没有说具体情况,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可能跟人说,因此班主任也不清楚谢拂虽然有亲戚但是没人会给他参加家长会这情况。
“你等等,我找找你家长电话。”
然而等他翻出来后才想起来,谢拂当初入学不是走正规流程,有些东西也就没那么详细,比如入学资料就没那么全。
上面竟然没有家长的联系方式。
最终,老师也只能同意了谢拂的请求,家长会放他早点离开,毕竟没家长总不能制造一个家长。
但他同时也对谢拂起了重点关注的想法,一来他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待挖掘的潜力,二来也是因为他没家长的情况。
一个未成年孤儿,到底是怎么成功入学的?
班主任着实有些费解。
相比之下,谢拂就轻松许多,他安心做着他的学生,白天上学,晚上摆摊,手里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距离发家致富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手里渐渐也不缺钱了。
手里有了点钱的谢拂,首先做的,就是给封遥去了一封短信。
【我赚到学费了,之后不用再帮我交。】
另一边,封遥听到铃声,打开手机,视线却在触及到屏幕上的内容时,不由微微一顿。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遥在看什么?是交女朋友了吗?”轻柔的女声好奇询问。
封遥关掉手机,这才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名妇人看向他的目光。
女人身上的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骨肉匀称,这是一双很会跳舞的腿。
封遥笑笑,“没有,同学的消息。”
“阿遥还小,工作和学业都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你别逗人家孩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递给女人一杯温水。
“我加了糖。”
女人喝了一口,不高兴地把杯子重新还给他,“不够甜。”
男人却态度强硬道:“不能再甜了,这个刚刚好。”
最终,这杯水还是入了封静的肚。
下午时分,日光正好,封静抱着丈夫道:“我困了。”
他们刚坐飞机回来,还没有倒时差,正是该睡的时候。
“我陪你。”高思邈带着她上楼。
刚走了几步,封静却又突然想起来,“啊,我忘了把礼物给爸妈和阿遥!”
“爸妈还没回来,等睡醒晚上再给正好。”高思邈劝道。
“那好吧。”封静被说服了,安心上楼睡觉。
躺在床上,她牵着丈夫的手,认真叮嘱,“思邈要陪着我,不可以走哦。”
她像个孩子,认真而稚气,与她的年龄颇为有些不符,可抓着高思邈的手却很紧,一点也不像玩笑。
高思邈拍了拍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而充满力量,“放心,守着你睡。”
封静安心睡了。
睡着时,仍抓着高思邈不松手。
若是平时,高思邈会陪她一起睡,一直守着她醒来。
可今天他有事,只好试着将封静的手松开,看着她在睡梦中皱眉不安的模样,又将抱枕放在她手里,这才轻手轻脚从房里退出去。
封遥在花园的遮阳伞下,等高思邈来来后,给他倒了杯冰水。
“我不喝,待会儿还要上去陪你姐,手会冰。”
“那个人的事,都处理好了吗?”高思邈没指名道姓,仿佛说名字都是厌恶。
封遥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感觉更凉,他不着痕迹放下,“已经好了。”
“我把他送进了市一中,在附近给他找了房子,他一个人住……”前段时间还把家政给辞了。
“不用跟我说有关于他的消息,我只希望他不要出现在你姐面前。”高思邈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漠道。
封遥顿了顿,便也不再言语。
“他来之后,有没有打听你姐的消息?”这是在怀疑谢拂会找封静,他可以容忍谢拂的存在,也可以接受适当的帮助,却无法接受他接近妻子。
像是担心他误会一般,封遥并未犹豫,迅速道:“没有。”
他抬头看向高思邈,正对上对方的目光,愣神过后,不由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面前的冰水上。
“……一次也没有。”
高思邈看来放心了些,只是语气里的冷漠却并没有减少。
“他识相就好,如果不识相,现在能给他的,同样也能拿走,希望他能聪明些,不要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
不是高思邈本性冷漠,而是任谁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被拐多年后才被找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想杀人的心恐怕都有。
高思邈娇妻在怀,还不想坐牢,但他也实在难对谢拂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对此封遥能理解,若是高思邈是在封静被解救后认识的她,或许还不会这么恨,这么迁怒,可他不是。
封父封母尝过多年的分离之痛,他同样也尝过。
能等封静多年,找了她多年,他对封静的感情毋庸置疑。
可他越是爱封静,便越是恨谢家人。
包括谢拂。
甚至因为谢家人现在只剩下谢拂,这份对谢家的恨,全都转移到了谢拂身上。
没办法,感情需要依托,否则难受的是自己。
理智可以让他不去找谢拂的麻烦,但是思想是最不可控的,他左右不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