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
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比之前大了一点,“谢拂?”
依然没有回应。
阳光炽烈,他能感受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带来的温度,可这样炽烈的温度,却仍然不能温暖他冰凉的手脚和心。
顾久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想去洗漱,然而刚走了一步,却差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
他稳住身体,蹲下身将刚才绊倒他的东西捡起来,东西刚到手里便让他愣住。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物体。
这是他那根用了很久的盲杖。
在跟谢拂一起时,就被丢弃到一边的盲杖。
手机有铃声适时响起,顾久循着声音摸到手机,电话接通,顾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醒了吗?”谢拂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有一股失真感,但依然能清晰地听清楚那是属于他的声音。
沉静微凉。
顾久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半晌,才微微低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我帮你叫了早餐,估计等会儿就到了,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顾久喉中似有什么哽住,令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谢拂一如既往淡定,哪怕是天塌了,仿佛也不会让他紧张分毫。
即便是昨晚……昨晚……
“记得要好好吃。”
“……嗯。”
又是一阵沉默。
顾久没问谢拂在哪儿,谢拂也仿佛没什么要说的意思,他们默契地沉默,又默契地倾听。
能听到什么呢?
唯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通过电话传递给对方,再多,便没有了。
“昨天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来这里没事做,觉得无聊的人其实是我,所以,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
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顾久却下意识咬了咬唇瓣,尖锐的牙齿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舌间蔓延,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打扰你这两天,抱歉。”
“没有。”终于,顾久喉中发出声音,只是有些沙哑。
“没有打扰。”
“我、我其实……很开心。”
此时此刻,顾久不想说谎,当然,之前他也没说谎,他从来没说过谢拂的出现是打扰,更没有觉得他的出现不好。
谢拂低低笑了一声,“那谢谢了。”
“谢谢你的喜欢。”
顾久喉中又哽住。
“我将你的东西都放在床头,很方便拿,你看到了吗?”谢拂问。
顾久握着盲杖的手顿时又紧了紧,半晌,才点头回应,“……嗯。”
“房间不熟悉的话,就打电话叫服务生上来帮忙,记得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再开门,这里可能有点危险。”
“服务生进来,你也要开手机录音。”
“想去哪里也不要一个人,可以叫个导游,或者这里的保镖。”
谢拂絮絮叨叨说着,顾久也安安静静听着,不知过了多久这儿才说到自己。
“我预订了今晚的船票。”
等了许久,也只有这么一句,最后,顾久只听见谢拂留下一句,“祝你旅途愉快。”
愉快……愉快吗?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顾久觉得自己并不会愉快。
他手里还握着盲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闭上眼睛,埋首在膝上,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顾久却没第一时间回应。
满心都只有一句话。
谢拂走了。
取代了盲杖的人走了。
他终于还是变回来原来的模样。
作为岛上的建筑,酒店的每个房间几乎都是海景房,透过窗户一眼望去,别的没看见,但是那片广阔的大海却从未缺席。
顾久房间的对面,一扇不起眼的窗户被打开,谢拂站在窗前,迎面而来一股大海的味道。
“宿主,你真的不管小七了吗?”
“只有三天了。”它在提醒谢拂,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上,那是浪费。
但其实不需要它提醒,谢拂也一直牢记着时间。
“我没有不管他。”
也没想过不管他。
“或许会浪费一点时间,但……”
谢拂没再说下去。
嘴上说着浪费,实际也确实浪费。
但谢拂既然这样做,便是认为这样的浪费值得。
至少他觉得值得。
顾久其实也觉得留下没意思,但当他想离开时,又有些舍不得。
这个房间还没被打扫过,虽然他看不见,但心里却记得这里有谢拂留下来的痕迹。
如果他走了,这些痕迹便会很快消失不见,他再想找,也找不回来。
因着这个原因,他也想继续留下来,多留一段时间。
或许等到他放下,又或许等到房间里谢拂留下的痕迹渐渐消失,气息也散去,到那时,他便会离开了。
顾久提不起精神,也不想出门,在房间里吃了早餐,便打开电视,他看不见,却可以听电视的声音,听着人声,仿佛这里便不止是他一个人。
四舍五入,就是谢拂还在。
明明昨天还是他主动要离开,如今却又因为谢拂的消失而萎靡不振,说出去,任谁都会说他是自己作的。
顾久笑了笑,却是自嘲。
他关掉电视,不想面对在那些声音下显得讽刺的自己。
他换好衣服,带着盲杖出了酒店。
极乐世界很热闹,这里对外打着让人享受到时间极乐的名声,谢拂也是因此而被吸引。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当一个人真心不高兴时,哪怕在有趣的事,对他而言也是毫无用处。
别人的极乐,跟他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