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在哪儿?
不多时,一滴一滴的雨珠逐渐密集,掉落的速度也迅速加快。
不过几秒时间,小雨便成了大雨,最后成了倾盆大雨。
海风不断呼啸,越是靠近海边,风越狂越大。
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少有的几个也都是形色匆匆,快速奔跑,有的打了伞,有的没打伞,尽情地享受着被雨水洗礼的感觉。
但没人像顾久这样,上演着行路难三个字。
在这样大的雨里,就算是撑着伞,也难免会被风雨淋湿。
尽管顾久已经很努力,胸前的衣服依然被雨淋湿了大半。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狂风吹来,顾久手里的伞被吹翻,不知飞去了哪里,他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雨里。
顾久心里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幸好手机没在,否则现在这情况,手机也是不能用的。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眼睛没事,那也是看不见路的,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和健全的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想去港口,然而彻底被风吹得迷失了方向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该走哪里,没有人指路,没有手机导航,顾久不得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雨水顺着他的头顶,淋遍他的全身,从头到脚,像是在嘲讽他之前的决定。
他的耳朵里只能听到风声、雨声、通知人们下雨天注意安全的广播声。
他顺着广播的声音转了个方向,缓慢地往回走着。
不知脚下踩到了哪儿,他脚下一偏,跌坐在地上。
手心撑着地面,坚硬粗糙的水泥地将顾久的手擦破了皮,或许有鲜血渗出,又或许没有。
顾久静静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他想问时间,想知道现在已经几点。
然而没人、没闹钟、没手机,他就像是个废物。
顾久想深深吸口气,却不小心被雨水呛到。
接连咳了几声,忽然听到广播里的报时。
“现在是晚上七点整……”
七点,到晚上了。
所以……谢拂走了吗?
除了一个名字,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还能找到他吗?
雨水更加放肆地击打在他身上,但顾久却已经没了别的想法和表情。
他沉了沉心,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在这一刻,雨停了。
不对,不是雨停了,是他头上的这片雨停了。
顾久愣住,隔着雨幕和雨声,他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之前陪过他两个夜晚的气息。
他下意识握紧手心,却被破皮的手心弄得刺痛了一瞬。
他忍住心跳,缓缓抬起头……
什么也没看见。
刚才那个跟健全的普通人一样的想法此时想起却像个笑话。
他抿了抿唇。
却感觉身上的雨滴越来越少,而那人的气息却越来越浓。
是他蹲下了身。
“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谢拂的声音里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更没有什么别扭,就仿佛……他们没分开过一般。
语气和情绪,都跟晚上的那通电话一模一样。
顾久没去想,可他此时却突然发现,他记得这人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声音和语气。
甚至是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我看不见……”顾久声音低低道。
他深吸一口气,企图用短促的声音掩盖那压抑着的情绪。
“谢拂,我看不见。”
“嗯,我知道。”
“我以后,还会有更狼狈的时候,更……更不堪的模样。”
“或许吧。”
顾久握紧了手心,顾不上手掌的疼痛,微微抬头,望向谢拂的方向,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谢拂,仿佛这样,他就像是个健全的人。
“这样的我,你也能接受吗?”
他或许长得不错,可容貌总有老去的时候,他或许有不错的家世,不缺的钱财,可那并不是他自己的奋斗所得,
他的性格或许还不错,却也比一般人要敏感,而这,往往是让他人厌倦畏惧的最重要的一点。
顾久等了许久,等到风吹了一阵又一阵,雨滴落完一声又一声。
等待的时间最漫长,明明没过多久他却仿佛已经过了几回沧海桑田,轮回几生。
半晌,耳边才传来谢拂一道轻松的声音。
“虽然我可以也很想陪你一起淋雨,跟你一样狼狈,但是那样的话,我们两个的手机就都要报废了。”
顾久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谢拂是什么意思。
谢拂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替他抹去那一直滴落的雨水,雨珠顺着顾久的脸上滑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顾久额头。
他的手里被谢拂塞入了一根伞柄,“拿着。”
谢拂发话,顾久下意识听话地握住伞柄,他的两只手,一只撑伞,一直握着盲杖,像他来时一般。
谢拂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顾久就是没眼睛也能感觉到,他惊得下意识想要搂住谢拂,却被手里举着的伞阻碍了动作。
“别乱动,好好撑伞。”
顾久不动了。
地上都是雨水,难免有点滑,谢拂却走得很稳,渐渐的,即便没有搂着谢拂,顾久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安全感。
那是谢拂给他的。
“谢先生,你好像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纠结了一会儿,顾久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我回答了。”
“啊?”顾久愣住。
他不想承认自己笨,但是……真的回答了吗?
回想起刚刚谢拂说的那句话,顾久依然不太明白谢拂的意思。
但是他再问的话,会不会被嫌弃太蠢?
这样想了一会儿,时间又过去了好一阵。
谢拂一路抱着他不疾不徐地走着,这段路很短,短到只有两颗心的咫尺之距,这段路也很长,长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狂风变得温柔和煦,落雨也不忍再浸染他们点滴。
就在刚才,它们还是狂风暴雨,可现在,顾久却觉得它们是在护送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