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场夕阳需要多久?
从开始到结束,顾久也不知道具体一共用了多长时间,但当他睡着后被谢拂背起来时,眼前是没有光的。
鼻尖只能嗅到谢拂身上的气息,似冷香,却又似乎隐隐带着一分不知名的苦,像幽潭,似深海,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醒了。”顾久轻声在谢拂耳边道。
“谢拂,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谢拂依言将他放下来。
顾久眼睛看不见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盲人的生活,他的走路速度并不慢,但他还是以自己看不见为理由,刻意放缓了走路的速度。
不是因为走不动,而只是想让时间慢一点,更慢一点。
说是可以自己走,但走时却依然倚靠着谢拂,拉着他的手,靠对方指引方向。
这么想着,顾久不由微微一笑。
“我都不想睡觉了。”
当得到一件很喜欢,很吸引人的东西时,人们常常都会欣喜若狂,忍不住一直看着,一直摸着,一直享受着,就算暂时用不上,也要让对方留在身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因为喜欢。
顾久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激动,但人如果能轻易控制自己的心情,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失控意外和心理病。
他抱着谢拂的胳膊,闭上眼睛,微微勾唇。
谢拂伸手将他往旁边一揽,“挨紧一点,免得被人撞到。”
虽然因为这场活动的限制,最近游客的人数只有减少没有增加,但这些减少的人对于总人数来说,算不了什么,这座岛上依然有很多人。
越是夜晚的街上,越是有人做一些隐秘的,寻常时候不能做的事。
顾久被谢拂拉到身边,他不由想起之前见到的一些事,不,应该说是听到。
“之前我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顾久说。
他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谢拂,你说,他们都是单身吗?在这个极乐世界之外,他们会不会有家庭有伴侣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自然是有的,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或许?”谢拂并没有承认,但无论承认不承认,都不影响它的实际现状。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这里忘记一切的?”顾久语气不解,“他们就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亲人朋友爱人吗?”
来这里的人未必就有那么多钱挥霍,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想来这里的合法赌场里碰碰运气,想在这里赢来入场费和更多的钱。
可往往只是输的倾家荡产。
也不是所有人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那些有牵挂的,他们的亲友怎么办?
谢拂能说什么呢?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地方?
可它又到底为什么会是这种地方?
“所谓的极乐,本来就是抛弃世俗的一切烦恼,对于很多人来说,家人、朋友、婚姻、子女……除了喜爱外,谁说他们就不是烦恼?”谢拂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作为旁观者的冷漠。
甜蜜的包袱,虽然加上了甜蜜两个字,但是也无法掩饰最后的那个“包袱”。
是包袱,就有负重,有负重,就会累人。
让他们背着它继续走下去的,是爱也是责任。
可在这个极乐世界,除了快乐,其他的任何感情都是可以舍弃的。
顾久抿了抿唇,抬头望他,“那我也会是你的烦恼吗?”
“在这里什么也不用想,高兴就好了,等出去了,是不是快乐也会变成烦恼?”
谢拂没有解释,只是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里。”
这样就不用纠结到底会不会变了。
闻言,顾久不由忍俊不禁,“虽然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这样败家的话,我哥一定会亲自跑过来提我回家。”
他怕是没有那个机会。
谢拂没有说这个世界的时间只剩下两天的事,过了今晚,就剩下一天,也不是怕顾久不相信,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很难相信也就罢了,真要是信了,接下来这两天顾久的心情和体验也会大幅度下降。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在这个世界,他只希望顾久能全心全意开心就好。
当晚,顾久一直都很精神,不太能睡得着,时不时就跟谢拂说两句话,在床上也翻来覆去,明显很精神的模样。
在顾久再一次转身对着谢拂,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谢拂睁开眼,圈住顾久的腰,抿唇沉声道:“既然睡不着,那先来做点有益于睡眠的事吧。”
说罢,不等顾久反应过来,他的唇便被吻住……
然而谢拂到底还是低估了顾久,而他又不忍心太过分,以至于结束时顾久还没睡,只是抱着他,轻轻喘息着。
顾久笑着故意道:“其实你可以更过分一点,我听很多小说,都那么写,把人do晕,好像是每个现代霸总文的标配。”
谢拂:“…………”
他大手拍在顾久头上,将人的脑袋按埋在自己胸口,“别闹,睡觉。”
什么do晕?他倒是敢做,但是这人第二天恐怕就得进医院。
他可不想感冒没有把顾久送去医院,他自己却亲自把人送去了医院。
顾久还不想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精力,身体虽然累了,但大脑却还很活跃。
他想跟谢拂说话,想抱他,想亲他,还想唤他的姓名。
谢拂谢拂,明明是挺好听的名字,不知为何,他却从中品出了一丝无情。
这让他忍不住想时不时便听听他的声音,看他是不是还在,是不是……没有拂袖而去。
头上被一只手拍了拍,轻轻地,并不疼,却也不似特别亲昵,就是十分自然的轻拍,自然地仿佛他们不是刚刚热恋中的情侣,而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睡觉,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你醒了就能收到。”
也不知是谢拂的态度令顾久想到了他们相爱多年之后的模样,还是因为谢拂口中的那个不知名礼物,等谢拂再次看时,便见顾久已经不知在何时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他看着顾久,一盏微弱的床头灯下,谢拂甚至隐约能看见顾久脖子上的红痕,并不深,却依旧有些明显。
谢拂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抚过,眸色渐深,助眠香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一点点浸入肌肤骨血,一点一滴,却让谢拂变得更精神,顾久睡了,他却还没睡着。
一直需要安眠的不是顾久,而是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