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没多久,姬书意写的戏便得到了梅家班的回应,班主亲自接见了他,在那之后,他的戏本子不仅被梅家班收用,他本人也与戏班的主人,梅班主成了忘年交。
梅家班作为京城老牌戏班,传承多年,却因为跟不上时代,也没能挖到很有能力的人才,一直没有火爆的新戏,被许家班后来居上,班主急得头发都提前白了不少。
这回能看到姬书意的戏也是意外。
他们对外收戏,只是写戏本子的先生少,真有,也已经固定给了戏班写戏,便也导致他们能收到的戏水平有限,戏班的人原本还会仔细甄别,后来便开始松懈,经常堆积在一起才一次性看。
也是梅班主被许家班的新戏给打击到,心情不好,才在晚上突然想看那些投来的戏。
本是随意让小徒弟给他读来听,变相催眠,谁知读着读着,读戏的小徒弟和听戏的梅班主都开始聚精会神起来。
等到一折戏读完,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师傅,这戏绝对能火!”
一抬头,梅班主便看见徒弟们火热的目光,他心下一喜,当即拍板:“能火!”
之后他便见到了姬书意,在有意拉近关系的情况下,两人成了朋友。
姬书意时常去戏班指导他们排戏,连带着谢拂也常跟着他去。
姬书意在戏班看了一圈,发现班里像谢拂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学了好几年,听戏班里的人亲口说,像谢拂这么大的孩子,基本已经没有入门的可能,即便真的入门,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也只能在其中演一些不重要的角色。
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松口气是因为谢拂唱不了戏,日后不会走这条辛苦路,叹口气也是因为他唱不了戏,少一门能学的手艺。
不过天下手艺那般多,又哪里差它一个唱戏?
便是跟他学写书,未来也能挣一条出路,甚至有可能借着时代的东风,在历史上留下一笔,被下个世纪的人记住。
如此,也不算他白来这个世界一回。
因此,之后,姬书意便有意培养谢拂的写作能力。
略一思忖便知道他心中打算的谢拂,也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左右书中的剧情是多年后的事,与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姬书意想要,他也愿意做他眼中的一个乖小孩。
直到他消失。
谢拂看着埋头创作的姬书意,目光幽深。
有些事,或许他知道的比姬书意本人更清楚。
但清楚又如何,既不能说,想也无用,那便只是自寻烦恼。
“姬大哥,你已经有两日没去西餐厅上工了。”谢拂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正在埋头写作的姬书意的笔便僵在原地。
半晌,他才故作恍然地抬头,“……是吗?”
“我竟忘了。”
谢拂也不多说,就这么支着下巴看他。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姬书意败下阵来。
“好吧,是我辞工了。”
“为什么?”谢拂其实并没有惊讶,从姬书意第一天没去,且没给出理由时,他便猜到了。“我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姬书意义正辞严道。
他一直以来的臭毛病,只要写的东西能够生活,便不想再去做其他的,即便有时间,也只愿意窝在家里写东西看书或者发呆,总之不想工作。
他对钱财并没有多高的要求,够用就行,有人也曾劝他别仗着年轻不攒钱,若是哪天生了病,连救命钱都没有。
那时姬书意每每都用“死便死了,反正我也不想活那么久”来搪塞别人,以至于越来越少的人劝说。
如今生活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不知道哪一天就丢了性命,姬书意更有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随性,无论是梦还是真实,都是他白得来的时间,没了也就没了。
可如今面对眼前人,姬书意忽然便有些说不出用来搪塞别人的话。
他想了想道:“以后我尽量节俭,少花点钱,剩下的都是你的。”
谢拂:“……”
他就不该寄希望于这人,对方根本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但谢拂也没对姬书意的生活态度发表什么意见,左右不过那么点时间,又为何非要指手画脚。
姬书意对工作没兴趣,倒是对教他写东西很有兴趣,在谢拂表现出字都没认全的水平时,他便买来许多报纸和书籍给他看,且让他尝试自己写东西,或是故事,或是一些句子感想一类。
读后感似乎是最容易写的东西,但谢拂很奇怪,他对评判其他人写的东西没兴趣,读了便是读了,他没什么感想。
这让想教一个学生的姬书意有些头疼。
“你对什么书都没兴趣?”他头疼地问。
“也不是。”谢拂想了想说。
姬书意双眼微微一亮,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还有什么?”
谢拂视线往姬书意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没别的,只有姬书意写的戏本子。
他的态度明显,对别的书没兴趣,对他写的戏本子倒是可以看看。
姬书意:“……”
事实上他写的戏本子就是常见的后世写烂了的套路剧情,比如给梅家班的第一本《鸳鸯错》,就是写的真千金假少爷,阴差阳错的故事,最后结局真千金嫁给了假少爷,一个大团圆结局。
这种姬书意都只是当任务写的剧情,不仅俘获了梅家班人的心,连谢拂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人也被吸引了?
如果是在后世,姬书意恐怕要觉得谢拂即将走上写套路网文的道路。
可在这里,姬书意想想也释然了,说不定谢拂能给文化的发展作出贡献,比如白话文的推广,小说的发展。
若是谢拂功成名就,说不定有机会提到他曾经还有一个师傅,将他带上这条路,如此,他也算有了存在。
他脑补过多,事实上谢拂的意思仅仅是对别人写的没兴趣,他写的还能看一看,却也并非是看故事,而是通过文字,观察写出这些文字的背后之人。
“姬先生,班主让我给您和小九安排了位置,跟我来。”刚进去,便有小学徒领着姬书意和谢拂进去,领进了二楼一个包间,位置很好,看下面的戏能很清楚。
看来梅班主确实很看重姬书意。
谢拂心想。今天是《鸳鸯错》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日子,两人特地来看戏,想看看它第一次演出的效果。
耳边不断传来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这梅家班有意思,距离上一次新戏才多久,这就又有新戏了?他们戏班里的本子先生就不用休息的吗?”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梅家班原来的先生早在去年便被人给挖走了,现在戏班里根本没有什么能用的先生,上回那新戏就不怎么样,比不上许家班的,今天这一出恐怕也一样。”
虽然有人唱衰,但还是有不少人对今日的新戏感兴趣,重在一个新字,顶多是看完一次后便不再看,第一回看的时候,大家还是抱有期待的。
谢拂见姬书意坐在窗边,守着等戏开场,连口水都没喝,他伸手倒水,桌上还有几盘瓜果点心,也算有心。
他耳力不错,听觉灵敏,戏院内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听了便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