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明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那些,又有什么用,顶多被当成是无谓的安慰。
最终,他低下头,闷闷道:“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食言而肥。”
谢拂见他始终低着头,一会儿擦桌子,一会儿扫地,一会儿帮谢拂摆饭,动作不疾不徐,显然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谢拂慢慢欣赏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的姬书意,或许会醒悟,会变得更珍惜自己,在乎自己一点。
然而事实再次论证了江山易改这句话的合理性和必然性。
姬书意仿佛没听过谢拂这些话,私下里,他偷偷上让人查起了薛三爷的行踪,却又只是暗地里,偷偷地,并不明显,也没人察觉。
若非姬书意跟在谢拂身边,说不定也会一点马脚都没露出。
谢拂想知道他查薛三爷的行踪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是在薛三爷都不记得他的情况下,想要在私底下重续故友情。
直到他发现姬书意不仅偷偷监视薛三爷,还暗暗计算着时间,似乎在等待什么。
兴奋了一段时间后,薛三爷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时常去戏院听戏,只是手里似乎拮据许多,除非是谢拂,否则极少打赏谁。
回家的路上,也站在小摊面前许久,才摸出钱买了糖人回去。
一次夜间,有人跟薛三爷联系,告诉了他一个及其重要的消息,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将这消息交给上面的人。
对方会找到薛三爷也是不得已,联系他的联络员出事,就连他自己都露了些许马脚,如果不尽快将消息传出去,消息走漏,就会变得无用。
为保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消息传到,薛三爷换装出门,他只身一人,到了对方告诉的见面地点,在用暗语跟对方对上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感觉不对,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让他迅速往后退。
砰!
枪声响起,打在地上,而薛三爷幸免于难。
然而不等他放心,紧接着的枪声连续不断响起,密密麻麻听得人心头发毛!
薛三爷从前从未面临过如此情景,心如擂鼓,紧张不已。
以往他只在戏里听说类似于这样的画面,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亲身体验,这感觉当真是让人浑身发麻,仿佛血液倒流,浑身战栗。
然而再怎么兴奋,在面对敌人的真刀真枪,首先也是要自保才行。
“你是什么人?!”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与他接头的人。
“没想到薛家三爷为反动势力做事,也不知道薛老爷子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那人语气轻蔑,嘲讽不已。
无论薛三爷在明面上是什么身份,现在都任由他宰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身份地位都是无用,他是该嘲讽。
薛三爷心中一沉,他知道对方不会放过他,想到家中的家人,薛三爷摇摇头,为了不拖累家人,他今日一旦被抓到,那就非死不可。
薛三爷身上没有热武器,整个人躲在巷子口,努力屏住呼吸,暗暗观察那人缓缓朝着这条巷子走来。
漆黑的夜里,狭窄的巷道,只听得见人的脚步声、心跳声和轻微的呼吸声。
前者属于敌人,后两者属于自己。
月色下,对方的影子逐渐逼近,脚步声不疾不徐,仿佛是猎人在捕猎,眼睁睁看着猎物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身处惊惶不安中,带给猎人极致的享受。
薛三爷并非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兴致勃勃,想要干点大事的有志青年。
不对,他已经算不上青年,充其量是个有志中年,别人的青春期十几岁就到了,偏偏他晚了许多年,如今才姗姗来迟。
而这热血青春的情绪,令他触碰到了这条不归路。
巷子口的人影越来越近,直到看到腿,薛三爷掏出一把匕首,正要狠心割断自己喉咙。
砰!
远处一道陌生的枪声响起,薛三爷骤然睁开眼,眼中似乎迸发出亮光和忐忑。
他转头小心翼翼看去,却见那站在巷子口的影子渐渐倒下。
薛三爷没敢动,而是又等待片刻,这才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悄悄往那个方向看去。
却见那原本伪装成接头人的人已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身体看上去都有些僵硬,双目圆瞪,满手满身鲜血,死不瞑目!
那把枪落在地上,没人来捡,薛三爷向空无一人的四周看了看,拱手称道:“不知是哪路壮士救了在下一命?今后所有需要,尽管来找薛某,薛某万死不辞!”
等了片刻仍没人出来,薛三爷只得捡起地上的枪,悄然在夜色中离开。
他没继续找真的接头人,敌人能够李代桃僵,说明他们已经抓到了人,能对上暗号,说明那人已经招了,既然如此,那他们一定会有所准备。
那原本需要传递的消息,或许现在也成了等他们上钩的诱饵,已经不值得信。
薛三爷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而在他走后,才有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夜色中,且在其后又悄然离开。
“去哪儿了?”屋檐下,提着一盏灯的谢拂静静立着,已经入秋,天气骤冷,谢拂围着一件披风,里面只穿了一身里衣,手里的灯分明没有电灯明亮,却偏偏将他的眉眼照得柔和清冷。
姬书意静静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谢拂才走上前,将灯放在姬书意手中,自己则领着人往屋里走。
“你的手怎么了?”谢拂瞟了一眼包扎起来的虎口,声音微冷,眉眼轮廓原本还算柔和的弧度此时也彻底消失,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姬书意的手还在轻微颤抖,见状,也不由握住谢拂的手,他努力克服着颤抖,想要向谢拂表示自己好好的,没什么事。
“只是出去一趟,遇上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谢拂进屋,身后的姬书意还在劝道:“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
谢拂假装没听到,晾了姬书意一整天。
而姬书意也不知是不是虽然做了件大事外,包好伤口后,便回自己屋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夜里,似乎总会出现一个满脸是血,喉咙更是有个血窟窿正在姬书意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这似乎是个饿死鬼。
然而那血窟窿实在过于醒目,让姬书意想不知道他是谁都不行。
他杀人了。
就在昨晚。
姬书意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双手,会在有一天变成刽子手。
轻易夺取他人的生命。
尽管这是一个书里的世界,尽管这里的人要么是他所写,要么是他的世界衍生而来,姬书意也不觉得自己有决定他人生命的权利。
可他偏偏那样做了,在上一次穿越时,还义正辞严地拒绝的姬书意,就在昨晚,亲手取走了另一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