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书意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人满身鲜血倒下的画面,手不自觉颤抖,且似乎控制不住,不知如何停止。
其实姬书意没学过枪,在此之前也没用过,可在今晚,他偷偷用那把“借”来的枪时,手是那么稳,眼睛是那样专注,半点颤抖也没有,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在这个世界,他只要专注一些,就算有些事他其实不会做,没有那种技能,但只要专注,将精神力全都用在上面,或许就能成功。
如有神助。
他看见子弹清晰地射中对方,对方也顺利倒下。
姬书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直到天色渐明,才隐隐有了睡意。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不断催眠自己,那样做是必然的,他需要那样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里不是真实的,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他在用那并没有多少信服力的话努力劝服自己。
谢拂醒来,没看见姬书意,他不觉得姬书意是生他的气,才没来找自己。
他皱着眉敲开姬书意房间的门,只见那人正躺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将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谢拂稍稍松了口气,可当他走近时才发现,自己还是放心早了。
姬书意生病了。
床上的姬书意浑身发抖,不断冒着虚汗,脸色发白,额头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一摸全都是汗水。
“姬书意……”
“姬书意?!”
谢拂急切的呼唤声并没有将对方喊醒,看着仿佛陷入梦魇中的姬书意,谢拂皱着眉走出去,“来人,快去帮我叫大夫!再让人烧盆热水来!”
“是,师兄!”
被抓壮丁的那位弟子飞快去办事,积极得不行。
谢拂回了屋里,很快,有人端来热水,谢拂给姬书意擦了擦身体,还给对方换了一身衣服。
将手上随意缠的纱布取下来,谢拂视线落在那很像开枪而承受住的后坐力导致的伤口上,凝眸半晌,却最终只是撒了药,又用新的纱布裹上,从始至终,没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
大夫很快到来,依然是五年前治过姬书意的那位,对方仔细诊脉后道:“病人是惊惧忧虑交加,昨晚又受了刺激,还受了寒,这才倒下,我开点药,记得每日都要按时按量喝。”
谢拂挑眉,“你说他不按时吃药?”
大夫捋了捋胡子,“年轻人仗着自己身体好,心里满不在乎,到时候后悔莫及,我可没办法。”
谢拂,“好,大夫直接开药便是,其他等我回来再跟他说。”
有病人家属配合,大夫的工作轻松很多,比如不用煎药。
姬书意这一病,一整天都没醒,他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有一个世界的力量要让他走。
可他不想走,他贪恋一份熟悉的味道,他迫切渴望着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在对方身边,嗅着那股气息,姬书意的心才放下来,似乎这里才是他想要留下的地方。
谢拂被紧紧抓着手腕,其他送东西的人进来看到已经见怪不怪,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
谢拂走不掉,晚上也只能留在这儿一起睡,或许是因为有热源,第二天,姬书意醒了,且精神好了不少。
“你……”
他看见身边也睁开眼的人,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发现自己声音很哑,哑到他似乎几乎说不出话来。
谢拂起身给他倒杯水润喉。
“感觉怎么样?”
姬书意微微闭眼,点点头。
谢拂给他盖好被子,“你病了两天,终于醒了。”
姬书意想对他笑一笑,安抚他,可他此时还很虚弱,笑容也格外苍白无力,仿佛是病入膏肓的人竭力挣扎,却怎么也只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师兄,药来了。”
谢拂接过药碗,作势要喂姬书意,后者偏开头去,似乎不想他喂。
“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是谁喂的药?”谢拂静静看着他。
姬书意:“……”
最终,妥协的姬书意喝完药,见谢拂走开,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
他的手指冰凉,是他知道,自己曾经用这双手,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谢拂见他精神不好,便想找了报纸来给他读,然而今天的新报纸才刚开个头,内容就卡得谢拂说话声音一顿,他整个人半晌无语,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怎么不读了?
姬书意看他,眼神示意。
谢拂将报纸随手放在右手边,离姬书意最远的位置。
“今天的报纸有些无聊,待会儿我去给你找以前的老戏本,都是经典。”
谢拂作势要起身,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开门,就有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走来,着急忙慌道:“不好了不好了!师兄,薛三爷死了!师父他正喊你过去!”
谢拂根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阻止,这番因为紧张加上喊人而必须放大的声音一字不差地清晰落入了姬书意耳中。
等姬书意的大脑接收并消化了信息,他只觉得大脑充血,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和恶心感传来,憋闷的胸口又是一堵,终于承受不住刺激,一股腥甜的味道自喉咙蔓延,直到嘴里,甚至涌出……
“啊!”
“吐血了!吐血了!”那报信的弟子胆战心惊惊呼。
而谢拂则早在他喊之前,便快步走到床边。
“别说话!别多想!”谢拂仿佛与年龄不符的沉着声音在姬书意耳边安抚着。
可姬书意就是听不见,他满心满眼只有一句话。
原来就算是梦里,命运也不可更改。
他紧紧抓住谢拂的手,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却依旧艰难地想要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以为可以……
可原来,也只是以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