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是砸到头的后遗症还是发烧后遗症,姬书意的头一直晕乎乎的,对于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也不敢敲脑袋,只能慢慢等着这种感觉退去。
可能也是这种感觉,让他对于自己三次受伤三次昏迷的记忆并不那么清晰,有种隔了一层纱的朦胧感。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不真实。
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一切,甚至于这个世界,都有点不真实。
好像……应该有另一个世界,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出院后,他的编辑又来看了他一回,“我简直服了你了,你这遇到意外的次数,比小说里的主角还多,我觉得你应该去庙里拜拜。”
姬书意虽然知道因为几次出事,编辑跟他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些,但对于这种亲近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没事,而且发烧不是意外,不可能一下子烧到昏迷。”
夏宁幽幽问:“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烧到昏迷的?要不是我,你都要烧死在家里了。”
姬书意:“……”
话难听,但似乎无法反驳,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发烧连药都不吃,急救电话都不知道打的。
忽然为自己未来几十年独自一人的生活感到担忧。
还没老,却已经先得了老年痴呆。
或许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夏宁也认为他暂时还是不要琢磨新文,先去驱邪去霉运比较重要,还热情地给姬书意推荐了几个有比较灵的寺庙。
姬书意:“……”
虽然无需,却还是收下了这份好意。
说是要休息,姬书意却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休息,因为他从来没觉得写作是件累的事。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抬头望着天空,柔和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笼罩了一层金色,恍惚间,他似乎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种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姬书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他继续往前走时,下午的阳光,已经渐渐变成了夕阳。
“北海博物馆展览最后一个小时。”宣传单发到了姬书意手上,他抬头一看,对方不那么热情,已经明显有些疲惫地介绍道,“今天唯一一天免费开放,里面还有安老后人捐出来的遗物。”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姬书意,他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能收进博物馆的都是有价值的东西,但姬书意对这方面从来不感兴趣,今天,大约也是太无聊了。
他打算过两天就去报个旅游团,出去找找灵感和素材,这样,也算听从符合夏宁的建议,是放松了吧?
他的漫不经心直到在看到一件展品时彻底被打破。
黄金已经不那么有黄色,但花纹却依然看得出很精美,指针不知何时,也停止了转动,表盘完好,似乎也看得出当初它光彩鲜艳的模样。
那是一只怀表。
整个表都显得很贵,既是贵气的贵,也是昂贵的贵,最廉价的,大约也就是表盘上的那张老旧的照片。
但让姬书意迈不动脚步的,也正是那张照片。
隔着玻璃与照片里的人对视,一个像极了照镜子,另一个……
姬书意眼中渐渐涌现出很多,很多……
各种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组成了一段段记忆,从那记忆深处被唤醒。
记忆越是清晰,他的眼前便越是模糊,他伸手,隔着玻璃想要触碰一下那个怀表,和……那个人。
却只摸到了冰冷的玻璃,触得他心中一凉。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让眼前的一切更清晰,他那一直不舍得移开的视线,终于落了一分到旁边的简介上。
却见上面写着:
安老亲口说:“一个重要的故人托我把这块表送给它的主人,可我等了一辈子,也没成功把它送出去,我食言了。”
姬书意没忍住,闭了闭眼,却仍止不住那滴落下的泪。
“其实,我还有礼物送给你。”
“既不知道现在到了哪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姬书意轻笑了一下,他收到了,他想说他收到了……
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手撑在玻璃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痕迹离那块表有多远,他就离那块表有多远,甚至更远……
姬书意很想看一看……
看一看照片,看一看照片里的人,然而他现在只要睁开眼睛,便无法控制视野的清晰程度,更看不清照片里的人。
他守在这里。
他待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来博物馆参观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
工作人员时不时就往姬书意的方向看。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是的,他很奇怪,别人参观都是到处走,有的还记笔记,查资料,跟介绍展品的工作人员聊天。
当然也有纯欣赏的,人数也不少,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跟这个奇怪的人一样,只站在一个展品面前一动不动的。
因为他,其他人都很少参观那块怀表,几乎都绕着对方走,多半也是因为,他们跟她一样,觉得那个人很奇怪,不想招惹麻烦吧?
闭馆时间到了,工作人员不得不走到姬书意身边,礼貌开口,“先生您好,我们博物馆今天的展览时间已经结束,如果您需要,可以明天再来。”
一段话说完,对方却毫无反应,只是手扶着玻璃,苍白的面容,泛红的双眼,都让他看上去有种心碎感,尤其是他的眼神,
像极了电视剧里的悲情角色。
本无心无情,却下了凡尘,最终为情所伤。
拥有一切让追剧女孩们尖叫怜爱的元素。
但是……工作人员心中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看遍各种“恐婚系列”的她才不相信什么爱情。
她想再次提醒对方,他们真的要关门了。
继续走近,将要开口时,却隐约听见对方低低呢喃。
“……不是……”
什么?
她又小心凑近了些,才终于听清对方的声音。
不知道他已经呢喃了多久,但应该很久,因为她已经听不出这声音中的无力脆弱和无助,有的只是一种对于眼前的现实茫然到麻木。
令人心凉的麻木。
“不是梦……”
“原来真的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