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再次倒了一杯蜜水,要喂给萧令月时,被对方接过,自己喝了起来。
随手将喝完的杯子放在桌上,萧令月这才看向谢拂:“今日时候已晚,小将军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为好。”
他想了想,本想加一句,若是还想再来,改日来便是,随后像是自己没邀请时谢拂便能随意登门,若是再加一句,对方说不定还真能将萧家当自己家。
原本也就算了,只是方才的事到底还搁置在他心头,明知道不对劲,却因为没时间思考,只能将之搁置,虽然搁置,但它却始终存在,并且让萧令月无法忽略,令他警惕着,对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格外敏感。
“萧氏的明月与朝臣们争论时口才极佳,怎么下逐客令时,却连敷衍都不用心?”
谢拂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行为看得透透的。
萧令月也不惧,更没有被拆穿时的尴尬,面容如常道:“与不要脸的人自然要多花费些力气,但我相信,谢小将军最会体贴人心,必不会让我为难。”
一贬一夸,若是谢拂不同意,那他便是和其他人一样,不要脸皮。
谢拂抿唇,再次感受到一个有脑子的爱人有多不好应对。
他低眸看了看萧令月因为方才的动作而微微松开的披风,伸手将萧令月的披风解开,重新将它束紧。
“如今天气还未转暖,萧郎君出门时,莫要忘了它。”
他看着萧令月,面色如常道:“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处温泉庄子,若是萧郎君愿意,不如改日随我一同去泡泡,大夫都说对身体好。”
言毕,他当真转身离开,并没有再留恋萧令月。
倒是萧令月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直到有侍女上前伺候。
“郎君,可要回房?”
天色不早,萧令月若是再不回房,吹风受凉可就不好了。
萧令月回神,收回目光,不由自主垂落在胸前被谢拂重新系过的披风结上,
蝴蝶结打得很结实,相信再走一圈也不会掉。
萧令月看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屋。
却在有侍女上前要为他解下披风时制止,“我自己来。”
侍女退下,等萧令月将那披风解下,挂在屏风上,进内间时,又多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这披风和那系披风的人一样。
都有些奇怪。
回去的路上,谢拂的几个近卫都面面相觑,来京城后,小将军的一些行为都让人疑惑。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对于那些大事,他都没出错过,甚至手段比从前更老练。
唯一特殊的地方,都在一个人身上。
萧氏萧令月。
几个近卫正在犹豫,他们到底要不要问小将军,又要不要告诉大将军和夫人呢?
回府后,谢拂在打发他们之前,特意提了一句,“你们晚上想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近卫们浑身一冷,身体一僵,不过好在他们都是脑子不笨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跪下道:“属下一直是小将军的人!”
谢拂神色淡淡道:“记得就好。”
“我不希望我手下有人自作聪明。”
“是!”
将众人打发下去,谢拂才转身进了内室。
他并未想过要隐瞒对萧令月的心思,只是在双方的立场,以及未来的道路面前,这点心思也无足轻重。
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谢拂也并未想要改变,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萧令月的上位之路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难的是他面前挡了不少人,萧令月每走一步,都是在和他们争权夺利,容易是因为对萧令月来说,这些顶多花费点功夫,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既然结局一样,那过程,也不必放在心上。
而谢拂,也只在刚来京城时高调了点,之后便一直低调看戏,偶尔在萧令月需要帮忙时偷偷帮忙。
不过这偷偷,最后都会被萧令月有意无意发现。
二人之间,那原本便奇怪的氛围,似乎因此更奇怪了。
具体体现在谢拂会为萧令月做一些原本不会做的麻烦事,从另一种角度诠释了他只是不想惹事,而不是怕事。
而萧令月也会应他的邀去温泉庄子,会在私下偷偷喝谢拂喜欢喝的酒,会送谢拂自己喜欢喝的茶。
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至少,在他们心中是这样。
只是旁观者清,最先忍不住的还是萧源。
他来到萧令月的院子,好巧不巧,正撞上对方正在喝那种北地盛产的烈酒。
他酒量不行,因此每次只浅浅轻啄一杯。
今日他这杯酒刚喝了一半,便被皱着眉走来的萧源给打掉。
酒杯砸在地上,剩下的半杯酒濡湿了地毯,在上面留下一片水迹。
“你还喝!萧令月,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萧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萧令月,还是在气这杯酒。
但他久违感到生气这种情绪,今日再次在萧令月身上感受到,看着对方的脸,那股他以为早就消失,早就不存在的情绪,也一齐涌了上来,令他恨不得别开眼,再也不看萧令月一眼。
这么多年来,萧源难得失态,从前在萧令月面前,他向来都是严厉的父亲,在学业上高要求高标准,在生活上虽有关怀,却未有亲自照顾,萧令月与他父子虽了解对方,却并不亲近,更鲜少有如此失态之时。
萧令月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却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
看完之后,萧令月便面不改色地蹲下身捡起酒杯。
所幸有地毯,酒杯掉在地上也未摔坏。
其实只是一只酒杯而已,是否摔坏都不要紧,但这一杯与众不同。
没有哪里不同,但就是与众不同。
“父亲,您紧张什么?”
“令月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没醉,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您这么紧张,到底是因为令月,还是因为酒?”
萧源克制着颤抖的手,他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看向萧令月的目光惊疑不定。
“你……”
萧令月起身看向他,“父亲若是无事,不如回院休息,明日还要早朝。”
他给萧源找台阶,萧源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几经变换。
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在回过神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萧令月继续斟了半杯酒,将那半杯慢慢饮尽。
他刚才还有句话没说的是,他从来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因此,每当他做一件事,都代表他是清醒的,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