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那你还吹风吗?”
唐韶千搂着谢拂的肩,将人往屋里带,“吹什么吹,回去睡觉。”
下午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两人说睡就睡,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六点。
等唐韶千醒过来时,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到底是晚上还是早上。
不知今夕何夕。
和时间一样被暂时遗忘的,还有睡觉之前发生的事。
他还记得谢拂去了医院,记得他做了检查,记得检查的结果是……
唐韶千指尖轻颤了一下,眼中的迷蒙瞬间清醒。
他揉了揉头,轻轻拍了拍,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更清醒。
然而清醒过后,他还宁愿自己没清醒。
唐韶千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渐起的暮色,忽然有种迫切想要留住那细微天光的想法。
然而就如同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一样,那缕微弱的天光,也是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
他希望自己在做梦,想要自己在做梦,然而事实却是他越想,记忆里的一切就越清晰。
谢拂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那站在窗边的人影。
他看了又看,唐韶千却宛如一座雕塑,只知道站在那里,毫无其他反应。
半晌,谢拂微叹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唐先生。”
“改天你要是再换个身份,我觉得艺术馆里面的雕塑就挺不错的,你肯定很专业。”
唐韶千:“……”
“我还没失业,你连我下一份工作都想好了?”
当他们开始说话,屋内那一直凝固的氛围便在瞬间散去,唐韶千转身,重新坐回床上。
“这叫未雨绸缪。”谢拂挑眉。
“那我还真得谢谢你。”唐韶千无语道,“不过我很喜欢自己目前的工作,还不想改行。”
“所以是等你失业后。”谢拂起身下床。
看着他的背影,唐韶千眸光沉沉。
失业?
谢拂的伴侣这个职业,他可不想失去。
也不会失去。
两人下楼,因为偷懒,做饭机器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也足够了。
之后两人一如既往看电视玩游戏。
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谢拂的病,仿佛真的没发生过,不存在。
然而到了和医生预约好的时间,唐韶千却还是提前准备好,陪谢拂一起出门。
他握住谢拂的手,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将对方抱在怀里,伏在谢拂肩上,缓缓闭上眼,“谢先生,你说过的没有下次。”
岁月让谢拂老去,却也赋予了他独属于岁月的柔情。
便是不笑,也仿佛被山风轻轻拂过,温柔雅意。
“又没说不带你。”
“只是在我说之前,你就提前准备好了。”
“唐先生,有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主动。”
唐韶千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谢拂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上面黑白灰掺杂,却终是白色略胜一筹:“你是在说我上赶着?”
谢拂拉着他的手,将人往车上带,“我是说你总要留给别人主动的余地。”
谢拂从不讳疾忌医,也从没想过要隐瞒唐韶千什么。
但是很显然,那天喝汤时,唐韶千的情绪太过敏感,要是那时就直说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唐韶千还说不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他们对老去早有预料,对于老去的途中会发生的意外,却没什么心理准备。
就连谢拂都没想过。
毕竟以往的世界也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只是,也不足为惧。
两人到了医院,几名医生已经根据谢拂的病情制定了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
其实病情很简单,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但是患者家属有要求,医院也只能尽全力满足。
回家后,唐韶千肩上仿佛承担起了重任,整个人变得比从前要沉默。
谢拂原本想用表面的一如既往稳住唐韶千的心情,然而收效甚微。
也无奈了。
“唐先生,生病的是我,你这样让我这个病人担心你,忍心吗?”
唐韶千不说话。
谢拂摘下眼镜,放下书,拍了拍身边装睡的人。
“告诉我,害怕什么?”
“或许说出来就不怕了。”他似乎笑了一下,大约也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态度来对待。
唐韶千依旧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没什么动静。
半晌,谢拂才感觉到对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拂。”
“……嗯。”
“你不会忘记我吧?”
“……”
“不会认不出我吧?”
“……”
他不想得到否定的回答,连问的方式,都直接先否定了那样的可能。
可事实是,谢拂自己都不能肯定。
然而当唐韶千以为谢拂会理性分析摆出事实,再安慰的时候,谢拂却直接跳过了前面的步骤。
他眼眸微垂,隔着被子,落在将自己藏起来的某人身上。
伸手攥住被子里人的手,感受着对方沉沉的脉搏心跳,血液温度,对方的肌肤依旧紧致细腻,可握着它的人却已然无法完全感受。
他们不再契合。
却从未背离。
声音似温风清酒,融融醉人,却不带半分玩笑,只觉字字真心,句句实意。
“我不知道自己会病到什么程度。”
“但我所有重要记忆和感情的都是你。”
“记得是你。”
“忘了也是你。”
无论未来是否还有理智、头脑清晰,但凡有丝毫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是为你。
他是他的一切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