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装上,两个人蹲在客厅的地上玩。
初柠在客厅坐了会儿,起身去了厨房:“需要帮忙吗?”
柳纺正在案板前忙活,闻声望过来,忙道:“不用不用,你快去歇着吧,已经做好了,我就再调个汤汁拌一拌凉菜。”
“没关系。”初柠看案板前有几瓣大蒜柳纺剥了一半,主动拿过来,“我帮你吧,闲着也没什么事。”
柳纺笑笑没再拦着。
初柠主动找话题:“你大学怀的兜兜,那应该是六年前,算下来咱们俩应该差不多大?”
柳纺道:“我今年27。”
“那我还比你小两岁,我25岁。”
柳纺把切好的菜装进盘里,问她:“你是长莞卫视的主持人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昨天在警察局心思在别的上面,就没主意,回来后兜兜跟我说,我才想起来。”
初柠笑:“就是个小主持人,也没什么名气,混口饭吃。”
“还年轻嘛,样貌能力样样不差,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柳纺说着叹了口气,“我当初为了生兜兜辍了学,后来就没再念书,学历不高,也找不来什么像样的工作,天天摆摊卖些早点,我自己是不指望了,就盼着兜兜将来好好读书,能有出息。”
“兜兜这么乖,肯定会的。”
柳纺眼眶红了些,偏头抹了把眼泪:“是啊,他一直都很乖,我也是昏了头,居然冒出那样的念头来,真是作孽。幸好他没出什么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初柠默了少顷,缓声问:“孩子他爸爸真的这么狠心,这些年就没过问过你们吗?”
柳纺切姜的动作微微停滞,脊背僵硬着,好一会儿继续低头切着姜片。
不知过了多久,初柠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正欲找话题揭过去,才听到柳纺缓缓开口:“其实,他并不知道我怀了孩子,我在派出所说的不是真的。”
初柠惊讶地望过去。
柳纺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悠远:“他大我七岁,是个商人,又高又帅,家境优渥。那年我读大三,他来学校讲座,他车开进学校时不小心撞到我,就这么认识了。他很负责任,送我去医院,养伤期间,他也经常带着东西来学校看望,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说起以前,柳纺脸上难得染上笑意,“按理说他那个年纪的人,又那么有钱有势,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该是个很懂风情的人才是。但其实不然,他商场上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但在感情上很木讷,呆呆的,总无缘无故惹我生气,再抓耳挠腮地想法子哄我。”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着迷。我当时觉得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还能在感情上保留那份纯真,好难得。”
初柠把剥好的蒜冲洗干净,放在案板上:“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分开了?”
柳纺笑意淡下来:“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到学校找我,自称是他奶奶,老太太很强势,说话刻薄。在她眼里,我是妄图攀龙附凤的心机女孩,卑微,低贱,令她不屑一顾。”
“那一天,我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自尊,被人践踏在脚下。强烈屈辱心的驱使下,当着老太太的面,我电话里跟她孙子说了分手。他来学校找我,我避而不见。”
“后来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依照那老太太的行事做派,若让她知道这件事,要么她会选择留下孩子,让我们母子分离。要么,她会直接命我打掉,好令我跟他们家再无干系。”
“两个我都不想选,最后我选择了辍学,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城市,默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几年兜兜大了,要上幼儿园,我才带他回来。”
“放弃读书,一个人养育兜兜这些年,我忍受母亲的指责,忍受旁人异样的眼光,再苦再累,我总告诉自己,生活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有时候难免失意,对生活无望。清幽谷那天,我其实……”
柳纺眼角泛着红,用手臂抹了下眼泪,“我那天看到你和秦先生带他走,我才离开的,原是希望如果兜兜能找个好人家,我无牵无挂的就”
柳纺叹了口气,苦笑,“可到底做不到无牵无挂,我怕他没有我哭闹,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怕他过得不好。”
“我终究舍不得,撇下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初柠震惊地看着柳纺,她没想到,原来他放弃兜兜存的是这样的想法。
她抿了抿唇,抚上柳纺的肩:“兜兜很需要你,别人对他再好都比不上你这个母亲。人生在世,有时难免过得艰难一些,可任何时候,你都不该放弃放弃生命,放弃他。”
柳纺掉着眼泪点头:“我知道。”
初柠递了纸巾过去:“既然兜兜的父亲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你真的没想过带兜兜找他吗?若真如你所说,他应该是个负责人的男人,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的。”
柳纺摇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都结婚生子了,何必再折腾。而且,被岁月蹉跎这么些年,情啊爱啊的,早就不想了,我就想跟兜兜好好过日子,盼着兜兜长大成人,能有出息。”
初柠笑:“肯定会的,以后苦尽甘来,会越变越好。”
客厅里不时传来秦曦和兜兜的笑闹声,柳纺看一眼,跟初柠道:“你男朋友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了,不考虑结婚也要一个?”
初柠顿了下,不自在地笑:“之前在派出所是警方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只是普通同学,他家里出了点状况,暂时借助在我家。”
“那你肯收留他,关系应该不一般,至少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同学关系,这位先生条件这么好,也是个好人,我看着跟你还挺般配的,你倒是可以考虑。”
初柠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喃喃道:“我跟你一样,这么些年下来,情情爱爱的早就不想了,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说着洗了手转身从厨房出来,一抬头,发现秦曦在门口站着。
他不知站了多久,静静望着她,面容冷肃,桃花眼深沉,不见波澜。
须臾,他眼底的复杂被敛去,唇角扯出一抹笑,吊儿郎当地开口:“你又不会做饭,怎么还跑厨房了?小心帮倒忙。”
初柠翻了个白眼:“既然你会,那你去帮忙。”
她走至兜兜跟前,蹲下去陪他玩。
秦曦站在厨房门口望过来,刚刚勉强扯出的那么笑渐渐散去。
午饭后,秦曦陪兜兜在客厅里玩,初柠和柳纺坐在沙发上聊天。
柳纺母亲的邻居打来电话,说柳母在家中突然晕倒,已经打了120,让她赶紧过去。
事出紧急,柳纺只能暂时将兜兜托付给秦曦和初柠照看,自己着急忙慌离开。
柳纺走后,初柠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感慨一声:“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些年应该挺不容易的。”
秦曦在陪兜兜玩小火车,听到这话望她一眼,没接腔。
先前柳纺和初柠在厨房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当初柳纺跟兜兜爸爸分开,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
初柠和他呢,是因为什么?
秦曦从矮凳上起身,坐回沙发上,侧目去看初柠:“你觉得兜兜妈妈当年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初柠意外了一瞬,有些不解。
秦曦定定望着她,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只因为他奶奶的几句话,就放弃了两个人的感情,让那个人蒙在鼓里,独自带着孩子吃这么多苦,甚至为生活所迫,差点放弃自己的孩子,是对还是错?”
初柠捧起桌上的水杯,垂下眼:“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哪有什么对与错。”
“可她若选另一条路,把事实真相告诉那个男人,兴许他们俩不用分开,孩子不必生活在单亲的家庭里,她更不用受这些苦。初柠,两个人在一起,遇到什么事都应该一起承担的,不是吗?若女人默默撑下所有,那还要那个男人做什么?”
初柠捧着杯子的指节收紧,茶水热气蒸腾,缭绕在眼前,视线有些模糊。
安安静静的室内,只有玩具火车行驶在轨道上的咔哒声。
她捧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杯重新放回茶几上,很认同地点了下头:“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
秦曦觉得自己对牛弹琴,索性不再开口。
下午,柳纺打电话过来,说柳母突然高血压,如今在医院挂点滴,她要晚点才能回来,让初柠和秦曦再帮忙照看一下兜兜。
看时辰还早,秦曦和初柠带兜兜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顶楼有个露天的小型游乐场,兜兜跟一群小伙伴进去玩耍,初柠和秦曦便在外面的栏杆上趴着看。
见她一直盯着那群孩子看,秦曦问她:“喜欢小孩子?”
初柠望着里面一群群小家伙,笑着点头:“挺喜欢的。”
小孩子的眼神干净,跟大人不一样。
见兜兜跑过来,她拿湿巾帮他擦汗,柔声问:“累不累?”
兜兜笑着摇头:“不累,我还能玩。”
初柠嘱咐他:“那你慢着点儿,出汗太多容易着凉,你才刚发过烧。”
秦曦倚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她们俩的互动,眸色深邃。
临近黄昏时分柳纺才打来电话,说柳母已经出院,问她们在什么位置,她要来接兜兜。
初柠报了商场的地址,坐在休息区等着。
兜兜也玩累了,被秦曦抱坐在腿上。
见他不停盯着前面玻璃柜台上的糖葫芦,初柠笑着从包里取了零钱给他:“想要自己去买。”
兜兜接过来颠颠儿跑过去。
不远处,乔继恒和秘书说着什么走过来,余光朝这边扫了眼,眉梢一挑。
他上前,目光在秦曦和初柠身上打了个转儿,满含深意地笑了笑:“这么巧,约会?”
初柠蹭地站起来:“不是!”
秦曦看她一眼,坐着没动,散漫抬起头:“你怎么在这儿?”
“谈个业务。”他下巴轻抬,示意那边的停车场。
这家商场的停车区在顶楼,与游乐场隔了道玻璃门,乔继恒正是要往车库的方向去。
兜兜买完糖葫芦跑过来举着凑过去,踮着脚尖:“姐姐,给你吃第一口。”
初柠好久没吃过这种小食了,瞧着红通通裹着蜜糖的山楂,弯腰低头,咬下来一颗。
兜兜又递给秦曦:“第二颗给哥哥吃。”
初柠看着那串被她咬过的糖葫芦,想阻止又不知道说什么。
原以为秦曦应该避讳,不会吃。
没想到他毫无所觉般,居然真的也咬了一颗山楂下来。
兜兜这才津津有味地自己舔着剩下的糖葫芦,抬眼看到还有个人站着,目光刚好落在他身上。
这人刚刚在跟哥哥姐姐说话,可能是他们的朋友。
妈妈说过,分东西给大家的时候一定要每个人都给到,否则没有被分到食物的小朋友会失落的。
兜兜顿了两秒,又递过去:“叔叔,你吃吗?给你吃一颗。”
乔继恒眯眼看着这小孩,觉得有趣,蹲下来跟他对视:“这俩人是哥哥姐姐,到我这儿怎么就成叔叔了?小朋友,我比他俩老很多吗?”
“有点儿自觉。”秦曦把兜兜扯进怀里,痞里痞气地开口,“别以为没成家你就年轻,三十多岁的人了,老不老自己心里没数?我们二十多岁的人,才有资格被叫哥哥姐姐。”
“……”
乔继恒苦笑着摇头,又看向那小孩,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薄荷糖,摊开掌心,“要吃糖吗?”
兜兜看看那糖,抿着唇没接。
秦曦慵懒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喜欢在口袋里装糖的老男人。”
虽然这么说,还是接过那些糖,毫不客气地装进兜兜口袋里,“不要白不要。”
兜兜舔着糖葫芦,仰头对乔继恒奶声道:“谢谢叔叔。”
乔继恒笑意更浓,捏了把小孩的脸:“这孩子好乖,谁家的?”
“有缘认识的。”秦曦说。
乔继恒抬腕看了下时间,跟秦曦客套两句离开,带着秘书离开。
柳纺出了电梯,看到儿子忙赶过来:“兜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