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道知道,只能吃流食对吧,正好我家离着近,晚上给他煮点粥来……”

因为身体虚弱,汤臣需要输液,刚吊上输液瓶,仿佛集体人间蒸发了三天三夜的家属们一起冒出头来,来对他这个病患表示亲切慰问。

公司分分钟百万流水的“汤总”自然是没时间来看儿子的,什么也比不上赚钱来得重要,何况这儿子早晚是个死的,更是不值得投入时间成本。于是进门打头阵的就换成了汤家二老。

“我们家里这几天实在是脱不开身,我孙子多亏了大家照顾,真是辛苦你们这些小同志了。”汤爷爷好像一个修满了功德的两面神,将暴跳如雷的那张脸转到没人看到的位置,只露出慈眉和善目。

汤奶奶红着眼睛,一进屋就拉住汤臣的手,开嗓便是一个“哎呦我可怜的孙儿”,眼看着就要唱将出来,却被汤臣默默收回的手鲠住了节奏,没发挥完全,只能干巴巴地换成一句差强人意的“哎呦我这孩子可怜啊,才死了妈,自己又闹进医院”。

因为刚给汤臣挂完输液瓶,徐凡凡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差点被汤奶奶这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呛出半口血,目光很是复杂地看了汤臣一眼。

走廊里有女人讲电话的声音,时不时发出几个不似人声的媚笑,刮擦人的耳朵。

汤天择搀扶着他那蹒跚的大肚妈走进来,身后还背了个大背包,里面支楞巴翘,不知装了什么。

“小臣啊,你爸爸昨天和我说,你要搬出去住,为什么啊,是因为我和天泽么?你要是实在心里不舒服,我们搬出去也行,那里是你的家啊……”芸姨说得悲悲切切,垂着柔软的脖颈低头抹眼泪,如果不是汤奶奶事先吹嘘过她大学生的身份,都要让人怀疑她是个从万恶旧社会穿来的姨娘。

汤臣闭上眼,决定眼不见为净。

汤奶奶一边给汤臣掖被角一边说:“小臣啊,你芸姨什么都为你考虑,怕你心里难受,昨天和我们说要和天择搬出去住,你看你也太任性了,要我说就是你们现在的孩子被宠得太独。你和天择是亲兄弟,他比你大三岁,住在一起亲近亲近不是挺好吗,你身体不好,我们老了,还不是他以后来照顾你?你都不知道天泽哥多惦记你,今天我本来不让他来,他偏要跟着,说是不小心打坏了你的一样东西,一定要当面和你陪不是……”

汤臣听到这里,倏地睁开眼,正看见汤天择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

“小臣,对不起,昨天搬家工人不当心,抬钢琴时脱力,刚好压到了这个……”汤天择满脸愧疚,慢慢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断了的琴弓,接着是琴身,和那琴弓相同的命运,从正中折成了两半,只剩下几根戚戚然的琴弦彼此勾连。

走廊外的女人终于结束通话,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最后竟是落到汤臣的病房门上。倒霉的房门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挨了一脚,猛地弹在墙上,吱嘎吱嘎扇动着门页,放进来一个戴墨镜的女人。

汤臣却对这个突然的造访者视而不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汤天择手中那把断琴。

“汤臣,听说你那天和奶奶大声喊了?”女人以一句质问作为开场白,恨天高的高跟鞋勾过来一把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上去,对汤臣扬了扬锥子一般的下巴,“你知道你把奶奶气成什么样了吗?”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汤奶奶嗔怪地说了一句,神色却是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