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指又冰又凉,指腹擦过金兰的手腕,往下,攥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
金兰还在发怔,一阵天旋地转后,被少年扔下了板车。
他还顺手扯开了塞满她嘴巴的布团。
这少年看着死气沉沉的像个死人,没想到力气居然这么大……
金兰躺在刚刚洒过水的长街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晕晕乎乎地想。
天还没亮,耸立的宫墙间回荡着车轮的轱辘声,长街上空荡荡的,板车上忽然掉下一具尸首,惊动了旁边的禁卫。
几个拉板车的宫人也吓了一跳。
一个头戴纱帽、身量中等的中年太监走到金兰跟前,俯身看她,一脸疑惑。
脚步声杂乱,五六个人吆喝着围了过来。
金兰立刻挣扎,哑着嗓子道:“他们想活埋了我……”
中年太监眼神闪烁了一下。
拉板车的宫人连忙和禁卫解释,说板车里的尸首都是患病死掉的宫人,必须马上掩埋,否则可能会传染贵人。
禁卫闻言,立刻捂住鼻子退后几步,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金兰牙关咯咯响:“我没病!我是被打伤的……”
她这具身体血迹斑斑,手脚都有杖打过的痕迹,显然是受责罚而死的内官,刚才那个少年也像是经过酷刑折磨,患病的内官住在另一间屋子。
禁卫早已经迈着飞快的步子躲开,没有听见她的呼救。
宫人目送禁卫离开,双眉倒竖,揎拳掳袖,几步走到金兰跟前,碗大的拳头朝她砸下来。
金兰躺在地上,躲无可躲,下意识蜷缩起身体。
“等等——”
中年太监拦住那个宫人,笑着道:“他确实没病,是安乐堂的人弄错了,他叫李三,我认得他,他是我同乡。”???c0
宫人愣了片刻,皱眉问:“李忠,你怎么不早说?”
中年太监拦在金兰前面:“刚才我没进屋,光顾着帮忙抬尸首,没认出他来。您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我在宫里这么多年,难得认识几个同乡。”
宫人甩甩手:“算了,既然是你的同乡,那我就给他一条生路。他得罪了安乐堂的余公公,你让他以后小心点,别撞见余公公,我可是和余公公保证过要亲手埋了他。”
中年太监满脸堆笑,千恩万谢。
宫人大踏步走远。
中年太监低头叮嘱金兰:“想要活命的话,千万别吭声,别惹管事太监们生气。”
金兰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陌生太监会救下自己,怔了怔,连忙点头。
中年太监解开她手上腿上的绳索,掀开袍角看了看她的腿伤:“你能不能自己走?”
金兰摇摇头,她昨天连喝口水都得爬着去够水缸。
中年太监二话不说,背对着她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来,我先背你去值房那边躲一躲,等我回来再想办法安置你。”
金兰伸手勾住中年太监的脖子,趴到他背上,劫后余生,鼻尖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救命之恩……”她没想哭,声音却在发抖,“没齿难忘……您……不晓得您高姓大名?”
滚烫的泪珠跌进脖子里,中年太监笑了笑,安慰她:“我叫李忠,你叫我忠叔就行了。别怕,这宫里啊,有坏人,也有好人。你在宫里多待几年就晓得了!”
金兰抹了抹脸,嗯了一声,想起刚才那个把自己扔下车的少年。
“忠叔,车上还有一个活人!”她咬咬唇,道。
不知道能不能把少年也救下来,他又没得罪人,没人害他,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别人以为他死了才会把他抬到板车里。
李忠皱起眉:“还有?”
他知道余公公偶尔会收买搬运尸首的太监,要他们帮忙处置一两个不听话的小内宦。
金兰道:“就是和我躺在一块的人,生得很标致的,瘦瘦长长,一身的血。”
李忠想了想,点点头:“那个人我晓得,那个人叫罗云瑾,他刚刚受过宫刑,是从诏狱那边送来的。那孩子心高气傲,受了刑之后就没说过话了。”
他叹口气。
“肯定是好人家的公子,受不了这个打击……”
金兰恍然大悟,难怪罗云瑾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原来他果真刚刚受了宫刑。
说着话,李忠走到门洞里,一个守夜的内官靠着墙角打盹,看到李忠背着金兰过来,揉了揉眼睛:“你又从哪里捡了个干儿子回来?”
李忠放下金兰,托付内官照顾她,“我还要出宫去埋尸首。”
金兰按着李忠的吩咐,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等他。
李忠摸摸她的头。
守夜的内官仔仔细细打量金兰几眼,啧啧道:“真是作孽……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怎么被打成这样了?你这么小,肯定不能在贵人跟前当差,一定寄名在哪宫管事太监名下……”
金兰什么都不知道,捂着脑袋说:“我脑壳疼,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