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檀大骂他忘恩负义,阴狠恶毒,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圆圆安全了,随他们骂去吧。
反正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公义,什么是正道,他只知道,强者为王。
只要圆圆好好的,他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也不在乎自己手上会沾染多少鲜血。
杀死张守勤的那天,罗云瑾回舍房洗去一身血腥,换上刚刚领到的崭新奉御衣袍,拿出金兰为他织的大红穗子,佩在牙牌上,挂在腰间。
大红穗子随风轻轻摆动,确实很漂亮。
他以后再也不躲着她,不骂她了,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之前故意折辱她的话都是假的。
罗云瑾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东宫。
与其疏远她,不如接受她的好意,好好地照顾她,守着她,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会努力往上爬,一步步爬到司礼监,他要好好护着她,让她无忧无愁,谁都不敢欺负她。
仿佛卸下了心头重担,罗云瑾心头豁然开朗,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自在过,连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院子里传出欢快清亮的笑声。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步子不由自主加快,抬脚步下石阶。
朱瑄一身宝蓝地暗纹窄袖锦袍,头束锦缎,正在教金兰打捶丸。
金兰身上也穿着窄袖袍,手里执着鹰嘴球杖,锦缎束发,英姿勃发。
院子里凌乱堆放着小几、椅凳之类的家具,设成球场的模样,四面角落里插了几面彩旗。
两人玩了好一会儿了,金兰脸上一层薄薄的汗珠,桃腮粉脸,双眸闪闪发亮。
朱瑄站在她身后,从后面虚虚地抱着她,教她怎么用球杖击球:“对准那面旗子,轻轻拨动一下……”
金兰屏息凝神,手腕轻轻用力,目光牢牢锁在小球上。
小球轱辘轱辘滚动起来,装在凳子角上,换了个方向继续滚,穿过大半个庭院,最后停在一双皂皮靴前。
金兰抬起头。
罗云瑾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球,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仰脸看着他,神情疑惑,怔了一会儿,抓着球杖,有些无所适从,小声问:“云瑾哥……你怎么来了?”
罗云瑾眉头轻皱。
金兰想了想,问:“你来找我的?”
语调听起来仿佛很受宠若惊。
罗云瑾脸色微沉。
金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紧张地抚了抚发鬓。
“圆圆,他是来找我的。”朱瑄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金兰的视线,笑了笑,“你接着玩,我和罗奉御说几句话。”
金兰喔了一声,神情茫然。
罗云瑾跟着朱瑄步上长廊,眼神久久停留在金兰身上。
她笑着朝他挥了挥球杖。
朱瑄立在廊前,少年依旧瘦削矮小,轻声说:“圆圆不记得了,她不记得那晚的事。”
罗云瑾闭了闭眼睛。
“这样才好,张守勤死不足惜。圆圆吓着了,她那晚整夜整夜说胡话,刚睡着一会儿就吓醒了,我一直陪着她,她病好了以后就不记得那晚的事了,我试探过几次,她记得张守勤,也记得那天在内书堂见到你了,还记得她病得晕晕乎乎,你就像不认识她一样,没有理睬她,就是不记得张守勤最后想做什么。”
朱瑄慢慢地道。
他觉得这样很好,圆圆忘记了最可怕的事情。
罗云瑾转过身,看着金兰。
她手里拿着球杖,一遍一遍练习朱瑄刚刚教她的姿势,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晚她真的吓着了,谁都不认识,他胳膊上还有她留下的牙齿印。
罗云瑾走下石阶。
朱瑄紧张地跟上他,低声警告:“你不要告诉她。”
罗云瑾没说话,踏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到金兰跟前。
她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罗云瑾拿出一直握在手心里的小球,递给她:“好玩吗?”
不记得了也好,这样她就不会被痛苦的记忆折磨,她还是以前的她,天真赤诚,傻里傻气。
金兰接住小球,嘿嘿一笑,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腰上挂着的牙牌,看着那赤红的穗子,一脸不可置信。
“云瑾哥……”她不敢说出来,怕他又突然变脸,试探着问,“我再给你编一个装小印的茄袋吧?”
罗云瑾低头看她,眼神温柔,“好。”
她不由莞尔,颊边笑涡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