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婴忽然就想起当年的青华仙子来。
秘境之中,夜色中的烟火层层叠叠绽开,笑意和煦的男子对着身侧白衣美人笑道:“人的一生,会有很多难受到不愿面对现实的时刻,如仙子这样清醒的人,说不准有朝一日也会需要用这种虚妄的幻术来获得慰藉。”
他那时年少,不懂自己父亲所言,到如今,终于了悟。
当年的青华仙子最后独自一人回到姑逢山,以幻术幻化满树比翼花开,而他,到底走了母亲的旧路。
从顾白婴指尖,渐渐泛起一阵暗银色的光芒,这光芒乘着风,在虚空之中,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影。
她有柔软的长发,明亮的眼睛,翠色裙角如春日的柳枝,将这漆黑的山夜点亮。
幻术简单,可凡人偏偏最爱中招,只能说明它的确能戳中人心最脆弱的部分。
簪星离开后,顾白婴从未用过幻术,总觉得以幻术幻化出来的虚假躯壳,终究不是那个记忆里的人。他既说了要等,又怎会连这点孤独都熬不住。
可簪星也从未入梦,一年年的,她从不曾在梦中出现。
今夜是顾白婴头一次以幻术幻化心中之人,就这一次吧,他想。
他实在是,太想念她了。
幻梦中的人影从夜色中走了出来,走到他身前,微微弯腰,注视着他的眼睛。簪星笑盈盈地开口:“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注视着面前女子。
簪星微笑着看着他,道:“师叔,许久不见,我有些想你。”
顾白婴闭了闭眼。
幻术,固然可以幻化出心中所思所念,可仅仅只能刻画相似的外表,无法描摹一样的灵魂。她在他脑海里太过生动鲜明,纵然他用尽所有精神力,也无法仿出她神韵万分之一。
终是徒劳。
簪星走到他身侧坐下,风吹起她的发丝,有一两丝拂过他的脸,带来轻微痒意。
顾白婴没有睁眼,仿佛这样就能更接近心中的幻影。
就如簪星刚刚离开的那一段日子,他回到姑逢山,白日里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却总在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那根破碎的簪子呼唤簪星的名字。
簪星的身体里有他的一丝元魂,他们的命运早就连在一处。他仍记得当初簪星注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想改变我的命运,也想改变你的”,到最后,她改变了都州亿万生灵的命运,然后永远消失了。
这些年,顾白婴走过许多地方,试图发现她的气息,但奇迹这回事,或许不常常眷顾凡人。
簪星没有再出现。
她是无意间划过夜空的晚星,注定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照亮过他一瞬,然后倏尔不见,只留下在星空下独自等待的人。
当筵意气凌九霄,星离雨散不终朝。
年轻人坐在寂寂山风里,脚下城池灯火辉煌,影子与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