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可能。”
九重宫阙之上,太极殿中,寇元青斩钉截铁的说。他豁然起身,挥袖带翻了茶盏,难掩怒火。
“区区贱婢,竟敢污蔑青阳。”他冷声说。
“她也配!”
眼见着天子发怒,殿下候着的内侍不敢吱声,常信屏息不语,等着吩咐。
“你去,找梁安,告诉他不惜一切手段查清此事,不能让那些污糟事扰到青阳。”寇元青吩咐道。
梁安,禁卫司掌使,之前名噪一时的虞家之案,便是由他经手而成。
常信立即听命,依言去找人。
寇元青又渡了几步,眉间轻皱,有些担忧。
青阳自小就是受不得冤枉的性子,一旦被冤枉,她就会觉得委屈难过。
寇元嘉……
若真如他所想,这次寇元嘉行事,定然会十分委屈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酸。
青阳现在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可是……
寇元青阖上双眼,站住不动,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常信悄然进殿,恭敬的说,“梁安已经去了。”
“你说我这么做……”寇元青心中犹疑,轻声开口,可只几个字后,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论如何,这件事他都必须要做。
青阳……
她若要怨,便怨吧。
“虞家的动作太慢了,去帮他们一把。”寇元青轻声吩咐。
角落里传来一声暗哑的是,一道灰影出来跪下领命,然后消失不见。
常信深深垂头,只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太后那里注意一下。”寇元青又吩咐。
太后小户出身,却能被先帝宠了十几年,要说容色出众,先帝晚期,比她美的,比她年轻的比比皆是,可养大孩子,成了太后的,却只有她。
这个女人,聪明,毒辣,果断,关键时刻还能狠得下心。所以他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疑惑,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养出寇元嘉和寇珑珍那两个孩子的。
一个任性自我,一个骄纵单蠢。
那个女人这些年有多盼着寇元嘉有子嗣他都是知道的,寇元青不由担心太后会迁怒青阳。
宫门处,梁安带着须发皆白的老太医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抱着药箱的老太医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一遇到荣王妃,就没好事,可怜他这把老骨头呦。
往日繁华的称心坊被王府侍卫团团围住,看热闹的人远远站着,交头接耳很快就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顿时哗然。
有人不信,有人坚信,还有人迟疑不决。
倒是有不少有闲心的人真的守在了这里,想等个结果出来。
坊内气氛凝滞,一众被请到内侍的夫人们没有乱动,隐约间还能听到荣王和他那个情人的声音——
“王爷,是我不小心,与王妃无关。”内室舒宜真无力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店内分外清晰。
声音中的不安担忧也被听得真真切切。
“宜真,不好好歇着,别急着说话。”寇元嘉柔声安慰。
舒宜真咳了两声,还要再说,却被制止。
“大夫,宜真身体如何样?”寇元嘉担忧的问。
声音轻和,哪里还有刚刚对着季雁来时的冷漠。
哪怕是对着个外人,他都……
季雁来闭眼,抬起手臂轻扶额角,只觉满心疲惫。
有人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她如此,心中不由觉得可怜。
相比外人,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各家的正室夫人,大都见多了家中各怀心思的妾室,在这件事上,倒是更偏向季雁来。
去掉那些恩恩怨怨,只一点,季雁来不是鲁莽的人,便是不喜舒宜真,也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可无奈,男人的眼睛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都是被糊住的。
她们纵使心有猜测,可没有证据,便也只好噤口不言。
那情.人的声音柔婉多情,这会儿再加上虚弱,便更惹人怜惜,这样的女子,最能引得男人爱怜,她们心下暗叹一口气,只觉荣王妃这次,怕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可怜,可叹。
“孩子,是保不住了。”从二楼下来那样高的台阶滚下来,任谁也保不住这孩子,大夫战战兢兢的说,从刚才听到外面两人争执他就不敢吱声。
若是可以,他根本不想来诊治,他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没事来掺和荣王府的事情。
“我的孩子……”舒宜真哀泣一声,骤然没了声息。
“宜真,宜真?”寇元嘉着急的唤了两声,又叫了大夫去看,得知是哀痛过甚晕倒,才算松了口气。
外面一阵热闹声,门猛地被推开。
侍卫匆匆进来,说,“王妃,不好了,接刑部官员过来的马受了惊,那人晕过去了。”
话音落下,季雁来不由攥紧了手,怒火翻滚中越发的冷静。
到底是谁?!
舒宜真没这个能力,是谁在帮她?亦或者是,合谋?
“你竟这样丧心病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谋害朝廷命官?”寇元嘉大步出了内室,冷冷的看着季雁来。
显然,他已经认定了这都是季雁来有意拖延,故弄玄虚。
季雁来深吸一口气,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寇元嘉这么蠢?
真的是感情迷了他的眼,还是他有意……
“王爷明鉴,卑职兢兢业业几十载,行事绝无纰漏,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卑职是无辜的啊,还请王妃开恩,王爷开恩啊。”
闻言,寇元嘉看向季雁来的目光更冷。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了不是我。”季雁来从来不屑跟蠢货争论,如今的寇元嘉不论他到底为了什么,于她而言,都是那个蠢货。
“还嘴硬!”
季雁来看了眼小吏,只见他战战兢兢,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心中急转,思索该如何破局。
“有没有纰漏,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道消瘦的身影走进来。
“卑职梁安,拜见荣王,拜见荣王妃。”
没想到他会来,季雁来惊讶之余,心生猜测。
莫非……
“你怎么来了?”寇元嘉依然问出了口。
“王妃命人去请太医,恰巧陛下得知,觉得季家出来的女儿不至于此,怕被人冤枉了王妃,便命奴婢过来查探。”
说着话,一直跟在梁安身后的老太医出来行礼,恭敬的说,“不知那位舒姑娘在何处?老奴这就去看看。”
寇元嘉仔细打量着两个人,转身指了内室。
老太医立即过去。
季雁来侧眸看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她上次风寒时去看诊的那个老太医,不由心中一动。
她想起了那次跟着老太医去看她的天子。
没想到,这次又是天子……
看着梁安,季雁来心中一时复杂。本应是枕边人的夫君在怀疑她,可心怀叵测的天子却在尽心竭力的帮她。
真是,荒唐又可笑。
梁安笑了笑,对着荣王他的态度虽然恭敬,却少了卑微,一举一动间,自有风骨。
他身量瘦高,面色苍白清秀,这样的一个人,难以想象他就是传言中狠辣残暴的掌禁卫司掌使。
“荣王稍待,卑职这便去查一查。”他说。
话音落下,他带来的人便去了台阶上一番查询,最后说。
“以王妃所站之处的痕迹来开,她当时并未用力,反而是那位舒姑娘的足迹,清晰分明,连挣扎都无,明显是刻意而为。”
寇元嘉面色微变,难掩恼怒。
“你们竟这样用心为她遮掩?我倒是小瞧了我那位皇兄对季家的器重。”他说。
“王爷误会了,奴婢等,只是据实已告。”梁安俯身道。
说话间,禁卫司的人又去找了内侍的女眷,挨个问了过去,身后跟着的书记官下笔如飞,一字一句记录的清清楚楚。
天子可是吩咐了,这件事,必须要给荣王妃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白,丝毫不能留下后患,不能让王妃的清白名声有所玷污。
在这样详细的查询之下,之前京兆尹没问出的话都说了个遍。
比如舒宜真来了店铺之后,直上二楼。
比如舒宜真看了荣王妃所在的雅间好几眼。
比如荣王妃并未理会她,可她刻意凑上去。
如此种种,没问出一个答案,就有人来通报梁安。
一旁听着的寇元嘉脸色渐沉。
“为了帮季雁来脱罪,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他冷嘲道。
这些事情什么都说明不了,不过是些巧合的事,现在却被故意挖了出来,成了所谓的证据。
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颠倒黑白。
梁安笑了,恭敬依旧,说,“王爷实在是冤枉奴婢了,我禁卫司办案,只讲证据。”
寇元嘉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