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禽兽不如
刘府与太傅府相距并不远,约摸一里多地,吃了团圆饭,两人未乘车,慢悠悠步行回家。
月色很好,照得四野明如白昼,毋望托腰而行,裴臻悠闲背着手陪一旁,这陌上花开时节走上一走,竟有种归于田园感觉。
两人缓步前行,裴臻道,“我这两日要忙了,今儿早朝时上头说了,要‘纂集四库之说,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天文,地志,阴阳,医卜,技艺之言,各辑为一本,毋厌浩繁’,瞧这架势是要编大典,这一纂便要动用三千文臣,初算也要耗费三年五载,文渊阁都腾出来放书了,我这太傅是首当其冲,若忙起来顾不上你,你自己便万事小心罢。”
毋望微有不满地蹙了眉,编书是好事不假,可自己眼下这样,他又不身边,心里总不安得很,便停下步子道,“可是忙得不回来了?”
裴臻看她嘟着嘴,知道她不乐意,却也没办法,圣命难违,吃着朝廷俸禄,莫说是时间,连命都是人家,你就是有意见也万万不能发表,否则就叫你尝尝锦衣卫大营里“压沙袋”“弹琵琶”,保准你后悔自己为什么生出来
啧啧,如今形势不由人了,朝廷命官岂是好当?皇上天威不可触犯,不过以太傅大人聪明才智,时常告个假偷个懒,这个问题还是不大,大家都是熟人,风风雨雨一起过来,家里老婆怀了孩子人皆知,狠辣那一帮是兄弟,建文帝留下那帮降臣也怵他,毕竟他这人官场上名声不太好,人都说他是佞臣,敢和他对着干想来也不多,他要回家看媳妇,应该没人会拦阻。
这么想着便开怀许多,陪着笑安抚道,“哪能呢不济家时候短些,晚上横竖是要回来,你若是实想我就进宫来,到奉天门传太监进文渊阁寻我,我得着信儿就出来。”
毋望嗔道,“那我成什么人了,还不叫人笑死爷们儿修书,想得没法子了巴巴跑了来,往后也没脸见人了。”
裴臻嗤道,“咱们夫妻恩爱,看谁敢置喙。”
复又携手前行,毋望低声道,“这官不做也罢,竟不如从前北地,开个铺子做些小买卖来得自。”
裴臻抬头看天上,缓缓道,“如今由不得自己了,若是无缘无故请辞,只怕今儿摘了乌纱,明儿就有人来杀你。”
“日日朝堂上就好么?”毋望紧了紧握他手,“你也知道高祖时候李善长、常遇春,哪个得着善终了?伴君如伴虎,我心里有些怕。”
裴臻转脸看她,浅笑道,“你放心,他和他老子不一样,至少他有耐心,也懂得物其用。天下才定,正是用人时候,建文帝余下那批遗老们都观望,若他效法高祖,那他即刻便会无人可用,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步高祖后尘,即便他真想杀功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只当明月二卫都收归朝廷了,那也太小看我裴某人了。”
毋望稍平了些心思,裴臻这人是极缜密,平日看着云淡风轻,私底下做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不由叹了叹,自己自从怀孕后便疑神疑鬼,其实大可不必,凭他那种稳妥性格,要护得家人周全总是没问题,只是回过头想想,庙堂风云瞬息万变,又唯恐有闪失,心里总归七上八下不安宁。
裴臻抿嘴而笑,“你且放宽心罢,我自然知道明哲保身,为官之道也习学了大半年,这半年受益颇多,若非必要便不开口,少说少错,这样便无事了。”
渐渐行至一座拱桥前,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对岸一个夫,青石板铺就湖畔长廊下一路走一路敲着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