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不由叹息,这三舅母怪可怜,自己没生一儿半女,是替别人做嫁衣裳,操心完慎笃又操心芳瑕,原先她并不太喜欢她,可后来替她想想,真觉得她不容易。便道,“舅母放心罢,自己妹妹,好歹会放心上。”
武安侯郑亨夫人道,“顺昌伯长子才弱冠,往后是世袭指挥使,我曾见过,人品样貌一等一好,你要是乐意,我给你保媒去,叫太傅一个爷们儿家给你姑娘说媒,亏你想得出来。”
众女眷们又谈起儿女婚配来,谁家讨了个悍妇,谁家闺女嫁了个败家子,一时热闹非常。毋望靠着外祖母道,“怎么没见太爷?”
“一早上侯老爷子带了个铁头将军来,说是蛐蛐里极品,太爷不服气,拿了上回臻哥儿送他霸下上后头琅琊亭里斗去了。旁人为他做寿,他倒好,万事不问,越老越回去了。”谢老太太发了通牢骚,又压低了声道,“我眼下愁你二哥哥,二十五可不小了,整日衙门里忙,给他说亲也不愿意,笃哥儿大小子都会背三字经了,他这么耽搁着,多早晚是个头?这孩子,没想到是个死心眼子,你二舅母都急出病来了,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是见了他就劝劝他罢。”
毋望颇有些为难,自己如今这样哪里有立场去说什么,原当她嫁了人所有恩怨都该了了,谁知慎行这五年来一时都没走出来过,若真去说,岂不叫他恼么。犹豫道,“只怕我说也不中用,反叫他愈发抵触。”
老太太道,“你便勉为其难罢,当是看着你二舅舅面上,他身后就留了这么一个哥儿,总不能叫他绝了后。”语毕无奈叹了口气,二房是不愿意讨,大房慎言却是个要不足,这两年明里暗里纳了多少个也说不清了,把他老子气得半死,恰巧通政史司缺个经历司经历,便给他捐个官,远远打发到北直隶去了。
这时后园子里哐哐开了锣,丫头打了门帘进来禀报,说戏班子都备好了,叫老太太点戏,众女眷都出门听戏去,老太太也招了婆子来抬竹榻,毋望听得伶官已经咿咿呀呀唱上了,时时夹杂着爷们儿们叫好声,她这两日觉得烦躁,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就回了老太太,要回银钩院去歇会子,老太太体谅她,便允了。
看天色已近申时,翠屏和六儿早让她准了假各处逛去了,耳房里只留下个十一二岁半大丫头,正支着脑袋打盹儿,她也未惊动她,自己撑着伞往银钩院去,走到聚丰园滴水檐下习惯往里瞧瞧,如今见玉华也不易,自打她闺女夭折后她就开始一心向佛,成日呆佛堂里也不出来,凭你是谁,要是打搅了她清修,便拉着个脸子对人,竟是半点人情世故也不知了,她讨过一次没趣儿,后来就再不去了,到底各人有各人打算,她愿意常伴青灯古佛,或者有她道理也未可知。
复往前去,走到燕脂湖畔,猛然见堤柳之下,一个戴八梁白玉定发冠,穿素地云纹织金龙補男子昂首而立,她心里一突,暗道朱高煦怎么来了,自她出阁之日起两人便再未照面,这会子又无其他人,见了终归尴尬,忙转回身想绕道而行,不想才迈出一步,那人幽幽道,“我这里等了这半日,好容易等着了,妹妹怎一见我就要走?”
她只觉头皮隐隐发麻,再想遁走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干干笑了笑,“汉王今日得闲么?”
朱高煦乜斜她,落她腹部目光冷冽如冰,眉眼间似有阴霾,紧抿了唇不应她,慢慢踱过来,围着她打了个转,切切道,“你只当我无事来一个三品官府上做什么?还不是听闻妹妹要来妹妹这两年躲着我,叫我一直不得见,我心头口头一日不忘,妹妹倒把我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毋望太阳穴上突突跳,这朱高煦四年征战历练后比起当年显霸气,一靠近她便叫她喘不上气来,她垂眼低眉道,“汉王殿下说笑了,春君已作他人妇,自当深居闺中不敢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