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妙玉不自然的别过脸去,“茶已经凉了,我给你们斟茶。”
她先用夹子夹起茶杯,把里面残存的冰块和冰水倒出来,然后再执壶把凉茶倒进去。
冰镇过后,香味变弱,却没有完全变凉,而是微温,入口不烫,却也不会过于寒凉。
苏叶一口灌下去,浑身舒爽,赞道,“妙玉师傅的茶艺精湛,就连凉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妙玉笑笑不说话,悄悄去看周泰的脸色。
周泰一口一口抿,半响才喝完杯中茶,觉察妙玉不经意的打量,也不放下茶杯,在手里转着圈,沉吟道,“有梅花的清香,还有菊花的馥郁,是去年的干花?”
妙玉惊讶,眼中闪过一抹神采,“再猜!”
“唔,金银花,蒲公英,甘草,白茅根,还有什么?”周泰沉思。
“是桑叶,”妙玉轻声道。
周泰恍然,“桑叶有疏散风热,清肺润燥之效......”然后他就顿住了,轻咳了一声,继续咳了一声,“我不是,只是刚科考完,心中难免燥热焦虑,不过还好,并不碍事。”
说话的同时,脸上闪过一抹绯红。
妙玉心头一热,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难免叫人羞怯,不由轻斥道,“胡说什么,我才不是为了你,暑热本就燥,凉茶不就是,不就是......”
就是什么,面对周泰灼灼眼神,竟一时脑子空白,双颊泛红,原本清冷的雪中梅,竟生起艳丽夺目的姿态来。
梅不争春,却也绚烂多姿,周泰一时看痴了。
苏叶坐在一边,含笑不语,唔,凉茶确实不错,不过想来喜酒滋味会更好些。
不知道在她外出游历前,能不能喝到某人的喜酒。
邢岫烟不是傻子,即便还懵懂,却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左看看妙玉,右看看周泰,默默低下头去写字。
一时间凉亭陷入安静,只闻飒飒作响的风打竹叶声,只不过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越发灼热的气息。
两人没有在蟠香寺多待,在妙玉羞恼跑开后,就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周泰神色恍惚,一会儿笑得甜蜜,一会儿又面带苦恼之色,几乎忘了要搭理苏叶。
“如果你是苦恼那妙玉师傅对你的心意,那么我可以说,是的,她被你怼了,竟还引你为知己,对你一见钟情了,”苏叶笑着道。
“真的?”周泰面上一喜,期待的看向苏叶,“可她刚刚,明显是恼了。”
“哦,这个我熟,姑娘喜欢你的时候,就喜欢向你耍小性子,一般这种情况,有两种解决方法,要么去哄,要么送礼物讨好,顺便表达心意,”苏叶信口开河道。
她就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姑娘,哪里懂什么少女心思,不过是为了打趣周泰罢了。
显然,这家伙也是个没经验的,竟然信以为真,“我懂了,等下就去挑一件好礼物,你觉得玉簪怎么样?白玉梅花的簪子,一定很配她。”
苏叶挑眉,“这就要表明心意了?”
“自然!”周泰重重点头,“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遇到喜欢的姑娘,可不能错过了。”
其实周泰才十八岁,这么说只是在证明心意。
“周兄啊,”苏叶一副语重心长模样,语气里却全是调侃,“你莫不是忘了,妙玉师傅是方外之人,你这是要坏了人家修行啊。”
周泰撇撇嘴,“林兄别说你没看出来,妙玉......师傅本就六根不净,她只是从小习惯如此,该到凡尘中来历练的。”
“可这个凡尘,也未必选你啊,”苏叶失笑,“婚姻乃结两姓之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兄家里可也不是小家族,你父母会愿意让你娶一个孤女?”
“这个林兄可以放心,”周泰到不担心这个,“我家里开明的紧,不会在意这个的,只要姑娘好,家世不是问题。”
苏叶想到周家可出了不少狂生,就懂了,这家人培养子弟的方式,不同于其他读书人家,“那也得先让你父母见过妙玉师傅,取得他们的认同,再谈其他。”
不然要是家里不同意,于妙玉而言,也是一重伤害。
“放心,我今天回去就禀明父母,林兄就等着喝我的喜酒吧,”周泰自信满满道。
“那你可得快点了,乡试揭榜后,我就要出门游历,可等不及你磨蹭,”苏叶笑着道。
周泰挑眉,“人走了没关系,谢媒礼会送上的。”
他觉得,要不是苏叶邀请自己出来游玩,他未必会认识妙玉,因此苏叶就是他们的大媒人。
“哈哈好,那我可不客气了,别的俗物都不要,就那梅花雪水,每年给我存上一瓮。”苏叶笑着道。
“你这媒人礼可要的不轻,我不在家里种上梅花,都完不成你的要求,”总不能年年都去那蟠香寺收集吧。
“只要娶了妙玉,你还会缺梅花吗?”就妙玉那性子,住到哪,梅树岂不得带到哪?
周泰也忍不住笑了,“乖张可爱。”
可偏偏,他还就喜欢这性子,乖张在他眼里,也都成了可爱模样。
苏叶见他如此,摇摇头,啧,陷入爱情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她以前也不这样啊......好吧,她的滤镜也挺厚的。
像夏洛克,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可她当时,竟觉得哪哪都好。
想到这个,她不由会心一笑。
两人回到城里,各自分开回了自己家,周泰一回去,立刻找父母说明情况。
周泰父亲听完,大吃一惊,“你竟看中了她?”
周泰惊奇,“父亲你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苏家原也是仕宦人家,同在姑苏,两家多有交情,只不过......”他周父叹息着摇摇头。
“只不过苏家夫妻体弱,年纪轻轻就没了,我恍惚记得,他们只一个女儿来着,就是她吧,不知道身体如何?”周母更直接些,直指问题核心。
他们周家不在乎媳妇的家世,如果是一个才貌品行俱佳的女子,那家世如何,都是次要的。
夫妻二人对儿子了解,子眼光高,是看不上一般女子的。
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想过,给子定下婚事,结果都被周泰拒绝。
这家的没看上,那家也不行,总说不和他脾性,就是觉得人家才学不够呗。
某方面来说,周泰是骄傲的,当然了,他也有骄傲的资本,才十八,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举人了,如果不是横空杀出一个苏叶,他可能会从小元到解元,再到会元,状元。
才华如此,怎么可能不骄傲!
偏周泰还是个散漫的性子,周家也不要求他必须当官。
周父已经有两个儿子和个侄子在朝中了,这个子以及家中尚且只有十岁,且聪明过分的幼子,如果不愿意走仕途,周家也不会勉强。
这也就意味着,周泰没有迫切联姻的需求,那找一个喜欢的姑娘也就顺理成章。
因此周父周母在他拒绝后,也没有坚持,现在听说他有了心上人,此人还是带发修行的孤女,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只一点,他们希望儿媳身体健康,一是为子嗣考虑,二也是健康的妻子,才能陪周泰长长久久。
“这个你们放心,我找寺庙里的道姑们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妙玉从岁来寺里,就很少生病,非常健康。”
这还是苏叶提醒的他,为人父母的,可以开明,但不会开明到让儿子娶一个病秧子回来。
“真的?”周母半信半疑,一般这种官宦人家的小姐,即便父母双亡,也会交给亲族教养,而不是送到寺庙里去,除非自小身体不好,在寺庙里修行。
“母亲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这事瞒不了人,”周泰肯定道。
“既如此,那等我们见过再说,”言下之意,是愿意把妙玉列入儿媳人选。
周泰眼里闪过惊喜,对二老深深一揖,“谢父亲母亲成全。”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还没同意呢,”周父挑眉,觉得儿还是不够稳重。
周泰不以为意,父母了解他,他岂会不了解父母?
果然,几日后,两人从蟠香寺回来,面上都带了欢喜,“我们和妙玉的师傅谈过了,既然双方都有意,你也十八岁了,干脆定下婚事,等之后遣媒婆过去提亲。”
周泰闻言大喜,就连考中了举人,成为亚元都没这么欢喜。
当然了,考试再次被压一名,成为第二,周泰本就觉得没甚好欢喜的。
可那个压他的人是林墨玉,又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游玩时,苏叶把自己写的文章背给他听过,周泰当时只觉得惊为天人,这样好的文章,自己确实比不上。
从未期待过,自然不会失望,但他也自傲于自己的学识,是不可能被其他凡夫俗子超过的。
那么这个亚元,岂非板上钉钉,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放榜之日,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榜,而是陪妙玉看住宅。
两人已经定下婚事,妙玉再住在蟠香寺就不合适了,可原先苏家老宅,因为多年没有人住,早已破败不堪,只空留一个地基。
要重新收拾到能主人,至少需要大半年时间,可那时他们就已经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