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玛丽不可置信的看看那姐妹俩,又转头看向卢卡斯,似乎在确认什么,可得到的信息,让她脸色刷白。
卢卡斯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心虚的态度一目了然。
玛丽小姐忍不住后退一步,捂着胸口,眼里聚集痛苦的泪水。
须臾,她狠狠抹一把脸,“这位......先生,请告诉我真相,我想知道一切!”
苏叶赞许看她一眼,不愧是在救济院长大,依然成长为合格护士的女人,果然坚强坚定,没有被所谓的爱情迷惑。
“事情要从昨天我见到这姐妹俩说起,在餐厅里,她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扬自己将继承姑妈遗产,那张扬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即将继承一大笔钱呢。可事实上,通过某些渠道,我知道,将继承遗产的不只有她们。”
“劳拉·卡莱尔,居住在克斯特小镇一栋三层的石头建筑中,除了价值不菲的房产外,还有三十英亩土地维持日常开销,和一万两千英镑的债券,可带来每年500英镑年金。对于一个独居,没有特殊奢侈爱好的老太太来说,足够她生活富足安详,还可以在房子里聘请女管家,女佣,和护士来照顾自己日常起居。”
“这笔钱任何人继承了,都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生活跨入新的阶段。但前提是,得到它的人,只有一个或者两个。可事实上,卡莱尔夫人有三个兄弟,两个姐妹,他们又分别生下十六个孩子。卡莱尔夫人因为年轻时候的经历,和兄弟姐妹们都不在联系,也就从未见过侄子侄女们,更谈不上感情了。”
“现在她病情加重,临死前打算把所有家产平分给每一个人,想想吧,一份遗产分成16份,每个人又能拿到多少?我大致估算了下,位于克斯特小镇的房产价值2万英镑,三十英亩土地价值5千英镑,总共3万7千英镑。扣除遗产税,给律师的费用,以及丧葬费和佣人的薪水等,差不多每人可获得2千英镑。”
“这笔钱对一个普通姑娘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能给她的嫁妆添光加彩,可与3万多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这对姐妹衣着普通,装饰的蕾丝和花边又有昂贵的法国货,价值3个先令一条,着实奢侈。几乎没什么首饰,贵重物品只有脖子上的金项链和一对老旧的金耳环。说明她们出自中产家庭,原先长辈有钱,所以给她们留下一些比较值钱的遗物,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在这之后,家族落寞了,再也没钱置办任何昂贵首饰。”
“可另一方面,家里还有经济来源,并没有到羞窘的地步,所以还有钱购买比较昂贵的花边,应该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才买到的。她们皮肤白皙,并没有做重活的痕迹,可手指上有佩戴顶针的印记,这种从东方古国传来的小物件,是专门用来做针线活的。如果是一般的缝缝补补,不可能留下这么重的印记,只能说明她们常年需要做针线,改善生活?自然不是,只是为自己攒嫁妆和零用钱罢了。”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结论,两人的母亲出自不错的家族,应该是绅士女儿,出嫁时拥有一笔不菲的嫁妆。眼光也不错,看上的是一位有前途的医生,虽然是中产,却能赚到足够的钱,让两人生活安稳。”
“结婚后,嫁妆被用来购置一套位于伦敦的房产,一楼作为诊所,二楼及以上可以居住,没有房租的烦恼,凭丈夫的诊金,夫妻二人一连生了两个孩子,正准备再生时,传来噩耗。医生丈夫出事了,哦,在出诊的路上被马车撞死,对方赔付了一笔钱,此事就不了了之。”
“从此生活发生改变,房子被租出去,换取生活费,作为房东太太,还需要负责房客的早餐,加上定期打扫卫生。你们只聘请了一个女仆,两人忙于各种家务,所赚的钱也仅够生活。”
“好在那位太太原先接受过家庭教师的教导,在女工上造诣不俗,为了给两个女儿攒嫁妆,也为了教导女儿们一门手艺,她强压着女儿们跟自己学习,终于母女三人靠着这个,攒下一笔钱,唔,我算算,大概两、三百英镑?”
“可母亲的眼睛已经熬坏了,再也看不清细微的东西,姐妹两的手艺比不上母亲,收入直线下降,不得不靠节衣缩食,从房租中能省一点是一点。这样的日子可不好过,这时,天降甘霖,一封来自爱尔兰的律师书信,给了她们莫大的希望。”
“原来她们还有一个姑妈,这件事从未被丈夫/父亲提起过,母女三人翻箱倒柜,终于在一本破旧的,丈夫还在上中学时日记本中找到线索。原来这位姑妈曾经是家族的耻辱,作为家里长姐,因不想继续繁重的家务活,和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就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了。”
“然而这人并不是好人,新鲜几个月后抛弃了她,而当时她已经怀孕,英国的法律不允许堕胎,一旦发现就会坐牢。她怀孕的事实被人发现,不得已,只能生下来。可年轻姑娘哪有什么赚钱手段,只能回家求助父母。”
“父母只是普通小商贩,在小城里开了一家裁缝铺,收益在当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作为一对有野心的父母,他们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于是花费大部分钱财,把家里三个男孩都送去上学,劳拉作为长女,只能没日没夜帮母亲干活,好让母亲更多的帮助父亲。”
“对于长女的付出,夫妻俩也是愧疚的,怀着补偿心里接纳了她,可私奔未婚生子于名声相当不好,也会影响两个妹妹的婚事,甚至影响店里的生意。于是他们偷偷把女儿送到乡下外祖母家,等孩子生下来,就送去救济院。”
“父母的讨论被多兰姐妹俩的父亲听到,他是姐姐照顾大的,对长姐有感情,不忍外甥女遭太多罪,于是提议送去伦敦郊外的善心救济院。他在学校曾听同学们提过,这家救济院有贵族女性经常捐款,想来生活不差。”
“卡莱尔夫人生下一个女儿,果然被送到这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没饿过肚子,何况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为了彰显仁慈,还为里面的孩子们聘请教认字的老师,只要愿意认真学,长大后有机会被推荐学习一门可谋生的技能,对吧,玛丽小姐?”
玛丽惊讶听完这一切,等苏叶问到时,忍不住点头,“救济院的老师很喜欢我,告诉我好好学,并让我有机会的话,学会当护士。家庭教师也是一个好选择,可人太多了,工作的机会就少,护士不一样,学习的人少,更容易找到工作。我毕业后,被校长推荐,进入一家诊所实习,后来医生把我推荐给了雇主戴维斯先生。”
“孩子生下来后,卡莱尔夫人迅速结婚,嫁给一位爱尔兰水手,跟着他离开家乡,再也没回去过。没想到那位水手竟然发迹了,赚到一笔不菲的钱财,可年轻时太拼,导致上了年纪后染上疫病去世。雪上加霜的是,两人唯一的孩子也被感染,最终只剩下卡莱尔夫人一个人。”
“得知这一切,母女三人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当侄女,只能拿到十六分之一,不足以改善母女三人生活,那何不大胆一点,直接假装是卡莱尔夫人的亲生女儿?”
“虽然这么多年,卡莱尔夫人看似不管不顾,可和自己女儿相比,从未联系过的侄子侄女们当然是外人。于是她们去日记本上提到的救济院,翻找当年记录,找到那个孩子,也就是玛丽小姐。”
“她们当然不会好心的告诉玛丽小姐真相,而是有意无意打听当年玛丽被送来的情形,以及她是否携带可证明身份的东西。她们的借口是寻找被家中仆人偷走的孩子,救济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怀疑,详细描述了当时场景。之后三人就表示,这不是她们要找的人,‘失望’离开。工作人员也就没有想过告诉玛丽小姐,毕竟找错了嘛。”
“可是她们已经从工作人员嘴里获知玛丽小姐一切信息,包括她现在的地址和所从事的工作。到这里,就轮到卢卡斯先生出场了。”
苏叶似笑非笑看向卢卡斯,“这位是姐妹俩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相处过程中,喜欢上妹妹。可父母却强烈要求他和姐姐订婚,原因很简单,作为长女,姐姐有资格继承母亲那栋房产。那可是在伦敦市区的房产,现在房价越来越高,他们一辈子都买不起一栋。卢卡斯先生妥协了,追求姐姐的同时,也没有和妹妹断了关系。”
“两姐妹都非常信任自己的爱人,耳鬓厮磨间,把消息透露出去。卢卡斯先生想到要是妹妹能继承一大笔遗产,自己就可以和妹妹在一起了,于是打算亲自出手,帮妹妹拿到代表身份的东西。”
“是什么?”玛丽小姐一头雾水,她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代表身份。
“你脖子上那个吊坠?”苏叶挑眉,她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玛丽从脖子上取下来,那吊坠是个坏了一角的琥珀,里面有一片树叶,“这个吗?可这是院长妈妈送给我的。”
“这琥珀是比较值钱的,估计是当初你亲生父亲送给卡莱尔夫人的,你被送到救济院时,卡莱尔夫人放到襁褓里。你应该带着它长大,可小孩子的嫉妒心重,别人都没有,唯独你有,难免想着搞破坏,所以这个琥珀被损坏,已经不值钱了。院长知道后,认为它重要的不是价值,而是证明你的身份,生怕其他孩子继续使坏,于是暂时帮你收起来,等你能保守秘密了,再交给你。”苏叶解释。
“可院长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玛丽小姐不明白,不然她也不会以为这是院长妈妈留给她的念想。
“玛丽小姐认为私生女的身份是污点吗?”苏叶挑眉。
玛丽小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是了,如果我是一名私生女,很难获得一份合适的工作。我还记得刚进入护士学院时,院长妈妈有问过我,对私生女怎么看?”
“你当时怎么回答的?”苏叶询问。
“我说,‘那她的辛苦努力将付之东流,没有一家诊所和病患愿意接受一名私生女的服务。’”玛丽小姐恍恍惚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院长妈妈决意隐瞒我私生女的事实,而我也一直以为,我是父母双亡的孩子。”
“由于你并不知情,所以卢卡斯以帮助之情接近你后,并没有从你嘴里打听到任何有关于信物的消息。这让他很不甘心,于是偷偷向你求婚,他认为是你防备心重,如果成为你未婚夫,兴许就能知道了。可你虽然心动了,却并没有答应,而是跟着雇主离开,打算好好思考一下。爱情使人盲目,你从小就是个理智的人,如此热烈而急促的感情让你心里不安。”
“谁能想到,戴维斯先生的目的地,竟然也是克斯特小镇。在知道你即将前往克斯特小镇,卢卡斯误以为你打算偷偷去见卡莱尔夫人,好获取全部遗产。等你有钱了,就更不可能嫁给他了,他并不知道你的情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你有钱后,肯定想要攀上更高的枝。于是重新和那姐妹俩合谋,决定把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偷走。”
“那姐妹俩生活拮据,却住在利物浦港口最好的海滨酒店,是因为要跟着你。而这艘船,卢卡斯作为有证书的二副,主动和船主联系,愿意在海雾还未散去就出发,自然得到急于把货物运到对岸的船主的好感,换了原本的二副。”
“我们这些人愿意坐船,各有各的理由,唯独戴维斯不顾危险登船,是被算计的。我想昨晚戴维斯先生一定觉得呼吸困难,睡觉时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还以为病情加重,不愿意再耽搁,尽快去到克斯特小镇,安排好一切方才安心,对吗,戴维斯先生?”
这时,管家和贴身男仆扶着颤巍巍的戴维斯先生走过来。
他表情平静,看了卢卡斯一眼,“是这样没错,这位先生,你如何知道的?昨晚我惊醒后,就让人把整个房间检查了几遍,没有任何不对,于是就没有声张。”
“哦,你大概没注意到,你房间的位置很特别,左右房间都没人。按理来说,你既然大方的为克劳利律师和玛丽小姐付了房费,他们应该安排在你旁边才对。可事实上,他们却都在对面的房间中。这种安排很不合理,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你是说,酒店工作人员?”戴维斯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卡斯先生能当上二副,说明已经当水手很久了,他应该常年往返于利物浦和苏格兰的码头,对利物浦很熟悉,有几个用得上的朋友也说得过去。”苏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