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克罗夫斯基子爵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少了那份责怪,“那他可有找到线索?”
克罗夫斯基夫人闻言,也死死看过来。
“有吧,他下午到,”苏叶转头看向天空,任由雨水穿透薄纱,打在她脸上,声音缥缈没有着落点,“你们届时可以询问他。”
三人终于没话说了,互相搀扶着往里走。
看吧,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她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对方自然而然会妥协。
而克罗夫斯基子爵这个亲祖父都妥协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
后面的人也悄无声息跟进去,各自和苏叶点头,算是打招呼。
客厅里,克罗夫斯基公爵看到几人表情,就知道先声夺人这一招没用了,不由沉思。
其他人也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仆人穿梭其中,为他们上茶水点心。
一上午就在接待来宾中度过,快中午时,列夫捷特大主教终于到了。
他是当年为马特维洗礼的主教,也是马特维的教父,由他亲自主持马特维的入殓仪式,以及葬礼在哪个教堂举行,是仪式结束后,送到克罗夫斯基家族墓地安葬,还是现在直接运过去,在当地选一个合适的教堂再举办仪式?
这些都是有讲究的,需要列夫捷特大主教拿主意,也需要和克罗夫斯基一家人商量。
他原本在欧洲度假,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此时满脸灰尘,饥肠辘辘。
这样商量正事很失礼,因此把商量时间挪到午膳后。
下午两点,男人们聚集到伊戈尔伯爵房内商量,女眷们则各自回客房休息。
苏叶一直待在起居室,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从楼上传来的争吵声,说明葬礼举办地点没达成统一,互相争论激烈。
苏叶不在意这个,只让男仆每隔十五分钟过来汇报一次结果,主要是不能气到病重的伊戈尔伯爵,其他一点都不重要。
下午四点,争吵似乎结束了,以列夫捷特大主教获胜而告终,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
葬礼必须尽快举行,之后灵柩会用灵车运往克罗夫斯基家族墓地。
葬礼仪式地点,选在波多利斯克市的索菲亚大教堂,由伊戈尔家族负责筹备。
按照大主教的说法,马特维惨死在这里,需要对他的灵魂进行安抚,并用葬礼的仪式牵引灵魂进入天堂,在其他地方办葬礼,无法安魂。
至于为什么是索菲亚大教堂,而不是小镇上的康米修斯教堂,那自然是索菲亚大教堂建立至今有六百年历史,安放过无数英灵,还保存着圣骑士洗礼的池子,是安抚灵魂的绝佳场所。
总之一顿似真似假的忽悠,定下了此事。
而伊戈尔家要为此花费近一万卢布,举办此次葬礼。
这个钱苏叶懒得争,但他们也休想看苏叶好说话,就得寸进尺。
讨论结束后,众人终于有空闲喝下午茶,恰好此时,外面响起马蹄声。
苏叶起身迎客,看了眼时间,卡得非常好。
说好4点半抵达,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等到分钟指向6时,马蹄已近在眼前,那个男人翻身下马。
雨水打湿了他黑色头发,露出俊俏的五官,湿气淡化了那寒冰一样的冷硬,多了一抹难见的温柔。
他在苏叶面前稍稍停顿,皱眉看了她微湿的裙子一眼,抿唇没说什么,点下头径直进去了。
先去和客人们打声照顾,单独叫走克罗夫斯基公爵和克罗夫斯基子爵,一起去了伯爵房间。
众人明白,他这是找到了答案,正要给出一个结果呢,不由轻声议论起来。
克罗夫斯基母女显得很焦急,想跟上去,但被卡列宁礼貌阻止了。
他走到待客室门口,和苏叶察觉而过,一闪而逝的松香味,钻入苏叶鼻尖,带着清透的凉意,直击心脏。
苏叶转身看着三人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摁了摁额头,“我有点不舒服,塔吉娜,扶我回房休息会儿。”
塔吉娜连忙上来扶着她走向另外一边的楼梯间,从这里去她房间最近,不需要绕弯。
回房后,立刻打发塔吉娜离开,进入书房后,推开一扇木制书架。
这栋城堡里有密道,还不止一条,其中书房这一条,就是通往二楼三间卧室的,老伯爵正好住在其中一间。
她悄悄进去,下楼左拐,停在密道口,轻声拨动圆形装饰,房间里的声音顿时清晰传来。
“伊戈尔伯爵,您交代的任务,我已经查清楚一半,事关重大,不知该不该继续查下去,还请三位听我说完,之后的一切由您们决定!”卡列宁冷静又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冒雨赶路的清凉和沙哑,生生显出几分性感。
但在场的没人有心情欣赏这份冷淡风情,都在等候他接下来的话。
卡列宁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不急不缓讲起,“克罗夫斯基先生年轻有为,大学时就加入了自由组建的政党,这虽然是个学生组织,但已形成一定规模。克罗夫斯基先生进入后立即成为核心成员,并和志同道合的同僚一起,策划了几次示威游行。”
“什么?不可能!”克罗夫斯基子爵没想到,自己一向放荡不羁的孙子,会是反封建帝制的积极分子,简直难以置信。
但卡列宁话虽说的保守,可在场的哪个不了解政治,当即和前几年那几次示威游行集合起来,生生打了个冷颤。
别说他们了,苏叶也很惊讶啊,没想到自己以为的花花公子,居然藏得这么深,看来她还是太武断了,人是复杂的,谁也不知道别人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卡列宁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道,“然而这个组织注定得不到更多支持,并面临全方位打压,其中核心成员,好几个都出事了。克罗夫斯基先生侥幸逃脱,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开始加入各种小团体,对外表现出旺盛的好奇心。”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看呀,我就这么花心又浅薄的人,看到什么有趣都喜欢,但都是玩玩而已。
介于他大贵族出生,还是子爵继承人,加上一直以来,风流成性的名声,这番做派还真成功蒙混过去。
“之后两年,克罗夫斯基先生确实沉迷美色和玩乐,彻底与之前政治团体划清界限,也从未参加过活动。但不知不觉间,他加入了许多隐秘团体,其中就有专门培养情报人员的。他是误入,但他的资质不错,加上完美的身份遮掩,让他非常适合获取情报。”
克罗夫斯基公爵和子爵闻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卡列宁看他们一眼,“没错,他加入的那个团体,虽都是俄国人,可资金来源却是奥匈帝国某个慈善组织。”
两人呼吸一窒,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们家族中人,竟然出了叛徒!
这要是被外界知道,两人简直无法呼吸,仿佛已经看到克罗夫斯基落败的结局。
“那位对他动手的波利娜,是组织成员之一,被安排当过他几个月的情人。她动手,并非感情因素,而是......觉察了克罗夫斯基的背叛行为,正在清剿叛徒!”卡列宁一锤定音。
说起来,克罗夫斯基虽然有一长串的问题,但在爱国这点上,是毫无瑕疵的。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国外势力投资,毕竟全都是俄国人。
而且他被委派的任务,其实和政党斗争有关,从这个党派套消息,送到另外一党手里。
这纯粹就是政治斗争,并没有要求偷盗本国情报,卖到国外的行为,他自然而然没意识到,这其实是奥匈帝国的离间计之一,因为做的实在太隐蔽了。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那些正统的俄国贵族,做的比他们还明显,恨不得互相争斗激烈化,常态化,好从中谋利。
他们做的事,和人家相比,简直是小儿科,也怪不马特维发现不了。
且在此过程中,他通过某些情报,给克罗夫斯基家族谋了不少好处,那些人也没说什么。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时间长了,克罗夫斯基还是觉察了他们的不对劲,通过长时间观察和研究,终于发现真相,知道自己被骗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报上去一网打尽,而是怎么利用他们抓住背后的尾巴。
那些人没想过,一个花花公子竟然有这样的城府,完全被他骗过去。
“我怀疑,落到克罗夫斯基先生手里的线索,是一份间谍名单,其中不仅包含了他们那个组织,还有其他组的。”
间谍和间谍之间互相安插内线太正常了,他们既合作又敌对,还会抢夺对方成果。
因此这个组织有其他间谍组的人员名单也说的过去,即便没有,也肯定抓到了后面的线头,能把隐藏在奥匈帝国的间谍势力全部牵扯进来。
“可惜,克罗夫斯基先生的行动被间谍们觉察,对他进行了清剿,”只不过那份名单似乎没拿回去,不然他们也不会节外生枝,故意陷害伊戈尔小姐。
估计是以为克罗夫斯基把东西给了她吧。
卡列宁表情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思,真的没有吗?
苏叶也很意外呢,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结果,看来得尽快解决那枚图章的含义,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不过这到真是个拿捏克罗夫斯基一家的好把柄,他们肯定不愿意马特维帮国外间谍做过事的消息泄露出去。
唔,卡列宁可真是她的好帮手,一下子就解决了她的大难题。
接下来,就是该思考,怎么不动声色解开那图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