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听完,忍不住一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便奄奄一息,依然心机深沉。
如此一来,就是他们求着卡列宁娶她,而不是伊戈尔家族见势不好,立刻改换门庭。
她提起裙摆,悄悄来到三楼自己房间,休息了会儿,下去招待客人。
果然,克罗夫斯基公爵和子爵没有立刻去找卡列宁,而是叫了克罗夫斯基夫人母女,以及几个重要的家族成员上楼议事。
他们是懂得想要达成目的,就先安抚好家族中女性这一先决条件的。
要是克罗夫斯基夫人母女不了解真相,听到他们冒然撮合苏叶和卡列宁,定然会炸,到时场面一定很难看。
这不是需求帮助,而是和卡列宁结仇。
且婚姻这种事,最好先由女性长辈出面,才显得圆融不突兀。
如果卡列宁不愿意,当场就可以找借口婉拒。
要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就代表后续可以谈,无论是谈情感,还是利益,都可以悄悄进行,对外只说女性长辈撮合的。
不知道克罗夫斯基公爵和子爵,是怎么说服对苏叶微微不满的克罗夫斯基夫人母女,总之晚餐时,她们看苏叶的眼神没那么不满了,甚至还握起她的手,表示亲近。
苏叶明白,这母女两的表演时间到了。
只见食物一盘盘摆上桌后,克罗夫斯基夫人开始垂泪,诉说着马特维年纪轻轻就去世,她有多么多么难过。
众人连忙安慰,各种车轱辘来回说。
莫雷特夫人坐在旁边,也默默垂泪,“您快别伤心了,可怜的伊琳娜还在,这几天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您这样,叫她更难过了。”
众人忙往主位看去,苏叶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没事,克罗夫斯基夫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领会她的意思,忙善解人意的继续安慰这位丧子之痛的夫人。
克罗夫斯基夫人擦擦眼泪,“抱歉,是我扫兴了。”
说完,她坐到苏叶身边,拍拍她的手,“你也别难过,马特维一定希望你幸福快乐,他是那么喜爱您,真心期盼您好。”
“......我知道,”苏叶低下头,盯着盘子里的食物,好似在回忆某人。
“不,你不明白,亲爱的伊琳娜,我是马特维的母亲,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原本有机会喜结连理,却不想出了这桩意外。亲爱的,我虽然难过,但我知道你更难过,马特维是不会希望我们如此伤怀的。”
“您不用安慰我,”苏叶迟疑道,“我会尽快好起来,我发誓。”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马特维希望看到你幸福,我这个当母亲的,定然要为他达成守护你的心愿。”
“什么?”苏叶意外抬头。
其他人也好奇看过来,马特维不是被谋杀的吗?还能有什么遗愿?
克罗夫斯基夫人转头看向众人,“你们都知道,马特维从小就是善良孩子,肯定会担心留在人间的亲人和爱人,舍不得上天堂。我们不能如此自私,必须让他放心。我倒没什么,只是伊琳娜这么年轻,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所以我想为她保媒,选一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未婚夫,代替马特维照顾她。如此他才能放心!”
众人:......
这理由好牵强!
但是贵族嘛,不管背地里有多少污糟事,又达成多少利益交换,明面上都要推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即便他们再好奇,伊戈尔家族和克罗夫斯基家族私底下达成什么交易,面上都纷纷附和,说克罗夫斯基夫人考虑周到,本该如此,不能让马特维有牵挂云云。
克罗夫斯基夫人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事不关己,默默进食的卡列宁身上,“卡列宁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询问您的婚姻状况?”
众人又是一愣,没想到这件事还和卡列宁有关,不由暗暗打量两个当事人神色。
苏叶面上惊疑不定,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反驳,被莫雷特夫人温柔阻止。
卡列宁则皱起了眉,似面有不愉,但还是礼貌的放下刀叉,认真回答道,“我尚未有婚配,夫人。”
“卡列宁先生,您已经高居副省长之位,一位年轻官员,总需要一个妻子打理内务,结交人脉,我相信温柔的伊戈尔小姐定然能做的很好,不如......”
“克罗夫斯基夫人,我并没有成婚的打算,”卡列宁出声打断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语气不对,歉疚地对主位上的苏叶道,“伊戈尔小姐,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我尚未有成婚的计划......”
“我明白,”苏叶急急出声打断他,脸都涨红了,局促的站起来,“我有点不舒服,先离开了,各位请随意。”
说完,推开椅子急匆匆跑了,那模样像极了落荒而逃。
众人明白,年轻的姑娘脸皮薄,被人这么当面拒绝,绝对是一件极其羞辱的事。
他们不由拿谴责的目光看向卡列宁,而他似乎也意识到错误,面上闪过不安,眉头皱得更紧了。
克罗夫斯基夫人刚刚吓了一跳,还以为任务完不成,见此知道有戏,立刻道,“抱歉,卡列宁先生,我没想到伊琳娜这样美貌又地位尊贵的姑娘,您都看不上,是我冒犯了。”
“不,没有,伊戈尔小姐很好,我只是......”卡列宁也变得局促起来,翻来覆去解释,“她是非常优秀的姑娘,配得上更好的......”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你说人家好,却不愿意娶,还配得上更好的。
可又有几人能比卡列宁还优秀?年纪轻轻就做出如此卓越的成就?
众人眼神怪异的看着他,甚至有几个年轻小伙,拿嫉妒的目光仇视他。
卡列宁知道自己说错话,站起来留下一句,“我去道歉,”也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全场安静了会儿,不知谁起头的,若无其事说起其他话题,不再提之前的事。
卡列宁离开餐厅,当然没有去找苏叶,而是径直回了房间。
刚刚的那一切,不过是作秀,把两人的婚约名正言顺摆出来,免得之后众人知道瞎猜,弄出不好的流言。
现在是克罗夫斯基夫人主动提的,外人只会知道,克罗夫斯基夫人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儿子出事,还惦记着前儿媳的未来,主动为她找了一门更好的好婚事,好人呢。
她的名声会变得极好,苏叶立刻改换未婚夫,名声也不会受影响,估计很多人都觉得,两家简直是联姻的典范,哪怕婚事因意外不成,感情依旧不变,互相体谅爱护。
心思深的当然明白,这背后定然是利益交换。
可能让克罗夫斯基夫人当众人面提出来,就代表了认可,友好的态度。
从此,三家不仅没有龌龊,反倒联系更紧密了。
因为明天就是葬礼,需要早起,晚餐后就各自散开了。
卡列宁在房间,等来了克罗夫斯基公爵和克罗夫斯基子爵。
刚刚在餐桌上,卡列宁的态度表明,他只是不太想成婚,并不是对伊戈尔小姐有意见,且他因为说错话,还对伊戈尔小姐有几分歉疚。
这是可以利用的点,再左以利益,想来达成老伯爵的希望不成问题。
因此他们联袂而来,就是商量好,要给卡列宁什么利益了。
“听说一年前,卡列宁先生提出的一项议案被驳回,但我们都认为,那是非常好的建议,不应该被如此对待,不知在今年六月的议会上,您是否还坚持此项提案?”克罗夫斯基公爵意有所指道。
可列宁先是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才道,“那次驳回,并不是无的放矢,对方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但我认为,那些是可在推行过程中,被一一解决的。”
“可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您,卡列宁先生,许多省长没有处理那些突发状况的能力,其中需要随机应变的部分,会拖垮他们的行动。您只考虑了议案推行后的上限,那确实是诱人的果实,能给俄国带来肉眼可见的好处。却忽略了推行不顺的下限,要是某些蠢货官员解决不了遇到的麻烦,那将是一场灾难。”
“我们都知道,如今的俄国,仿若一个炸药桶,处处是引线,你想成为那个点燃引线的人吗?这可不好,太过超前,是会引火焚身的,”克罗夫斯基公爵意味深长道。
卡列宁那项提案确实完美,执行下去不仅能让俄国整体势力往上跨一个台阶,把周围几个国家的实力甩在身后,甚至有机会赶上英法的发展速度。
最重要的是,这份提案还兼具了各方利益,让许多人都能份上一杯羹,以至于投票时,赢得了许多赞同票。
可最后依旧被驳回,只因这方案太优秀,需要能干的官员去操盘,能力稍微差点,都达不成效果,甚至造成反效果。
如今的俄国,矛盾重重,沙皇与贵族之间,贵族和官员,文官和武官,各政党之间,传统贵族和资本家,地主和农民,乃至国内外,到处是对立和斗争。
说实话,现在的沙皇不是彼得大帝,也不是叶卡捷琳娜大帝,想在混乱中有效执行那项议案,非强势又有能力的帝王支持不行。
所以即便许多人都看出那项议案对俄国,对各方利益的好处,最后还是毙掉了。
“我明白,所以这一年,我一直在做调研工作,并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进行实验,等到三年后获得足够数据和样本,会对议案进行难度降级,出具分阶段完成的可行性报告。”
卡列宁语气平淡,丝毫不为克罗夫斯基公爵的话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