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站在厅中,微微有风起,将她的裙角吹得飞扬,如同绽开的花朵。她静静的盯着被侍女搀扶下去的明安公主,敛下眸中的各种情绪,一转头却对上睿王盯着她的目光。
看不到面具下是什么样的神情,这男人的目光却温温凉凉,让人有些迷惑。也不知是笑了还是没笑,他瞧了一眼沈妙,就走回了贵宾席上坐下。
皇甫灏自觉失了颜面,却不知道应当如何挽回。今日事发突然,是由明安公主而起,可到了如此地步,却和沈妙脱不了干系。看着沈妙,皇甫灏就冷哼一声:“不曾想沈小姐也有如此手艺。”
沈妙低下头,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总是这般温良无害,明明射箭的时候毫不手软,戾气横生,眼下却又端庄仪态,仿佛那些舞刀弄枪的事情都不是她干的一般。她高贵而威严,便是想说些气话,这般姿态下,仿佛理都在她那头一般,让人说不出话来。
“沈妙,你刚才真是……”冯安宁拉着她的手:“你若是个男子,我就嫁给你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真痛快。”罗潭也道:“小表妹,我就知道你不是会给人随意欺负的性子。”在小春城的时候,沈妙是什么性子,罗家人可都了解三分,软弱可欺?瞎了眼的人才会如此以为。
沈妙垂眸,众人以为她记仇的很,因为明安公主相逼,所以才这般回报。殊不知她那一箭,解的却是前世的恨。面对傅修宜这般心机深沉的人,自然是要一步一步筹谋着来。至于明安公主这样的人,不将前世所受的屈辱还回去,也对不起她重生这一世了。
有的人需要忍,有的人不忍他也会找上门来。她小心行事,可是在有的事情上,还是有一贯的脾气。有家人护着,有筹码捏着,为什么不敢和明安公主对着干?打的就是她的脸!
罗凌递上一杯热茶,温声问:“小表妹没事吧?”
“没事。”她微微笑着答道。敏感的察觉到有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四下一看却又并无人看过来,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贵宾下上,带着面具的青年屈起手指,在面前的酒盏上弹了弹。指尖一只白玉扳指,泛着微微玉色光芒。
好好地一场朝贡宴,谁都没料到中途会出现这么一场变故。可是究其原因,还是明安公主自己捅出的篓子。而刚刚回京官复原职的沈信,这般硬气的姿态和沈妙赢得漂亮的一箭,在明齐朝贡宴上再次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不管结局如何,总归如今沈信这般高调,倒让人生出几分忌惮来。
皇子席上,傅修宜的神色已经从最开始的气定神闲,到后来的不动声色,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沈信那头。偶尔也掠过沈信,停在那安静坐着的紫衣少女身上。
不只是她,场中打量沈妙的目光颇多。有青年才俊觉得沈妙引人注意的,自然也有皇甫灏这样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目光。到了后来,饶是罗潭这样粗心的人也注意到了,道:“怎么都瞧着小表妹,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罗凌笑了笑,与沈妙道:“表妹与我换个位置吧。”
罗凌做的位置要稍稍靠里一些,沈妙和他换了位置后,罗凌身材高大,能将她挡上一挡,也能挡住一些探究的目光,一时间倒是舒服了很多。
一直到了朝贡宴结束,总归是没再生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
皇甫灏到了中途便离开了,说要去看看受了惊吓晕倒的明安公主。这自然无人拦着他,可是众人也心知肚明,过了近日,只怕明安公主也就恨上了沈妙。虽然沈妙有沈信护着,可是明安公主若是找个什么借口发难沈妙,也是很容易的。众人看向沈妙的目光,便是不自觉的带了一点同情。
唯有沈玥一行人,看着沈妙心中多有快慰。沈万大约是本想来与沈信套个近乎,如今沈信官复原职,又是被文惠帝“请”回来的,兄弟之间关系闹得太僵也不是什么好事。奈何这一次沈信却是下定了决心,从沈万面前过都是目不斜视,没有一丝要打招呼的意思。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也明了。
当初沈信被迫离京的时候,同沈家分家的消息全京城都知道。从来只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沈信如今东山再起,沈万来打招呼,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理会的。在清理这一方面,沈信到底是站稳了先机。
沈万也没有热恋贴冷屁股,沈信不搭理,也就不眼巴巴的上前凑了,兄弟二人仿佛陌路人一般。
下了宴席,一些沈信往日的同僚就过来打招呼。罗雪雁带着沈妙先去外头等马车过来。
罗潭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冯安宁已经跟冯夫人先回去了,罗凌和沈丘走在后头。拐过一个宫门后,隔着的便是沈信安排的马车。沈妙转过头,恰好看见宫中的长廊尽头,有道修长身影正缓步前来。
还未看得清相貌,就远远的瞧见他脸上的半块银面具在灯笼的光下显出几分幽暗的璀璨。而袍角用金线绣着的图案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流动间看不清楚是什么纹理,只觉得华丽的出奇。
沈妙仔仔细细的看着,那青年走到离沈妙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这边。
沈妙静静的看着他。
夜色里,宫中长廊深幽,这人披着满身清月光辉,踏着摇曳树影,看不清楚是什么神色,但觉如画中仙妖。他慢慢地伸出手,手指微微屈起,在宫墙门口的柱子上,轻轻叩了三下。
沈丘和罗凌发现沈妙没跟过来,沈丘走到沈妙面前,问:“妹妹,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妙回过神,道了一声。
“先去马车上等着吧,外头风大,免得着了风寒。”罗凌温和道。
沈妙点点头,抬脚就要往马车那边走。却是忽而又停住脚步,转头望了方才长长的走廊一眼。
走廊上月色如水,花枝在地上涂抹出醉人图影,清风拂过间花枝颤动,空荡荡的长廊哪里有什么人影。仿佛刚才一切皆是错觉。
罗潭小声催促的声音传来,沈妙转身敛了眸子,提了裙角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