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糕点

“表妹就是凭借着这样的功夫,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亦是坦然面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不败之地么?”罗凌问。

沈妙笑了:“说不败之地还太早了吧。”

“看来是了。”

沈妙不置可否。罗凌说的不错,可也不对,若只是凭借着这些是不可能的。若是人能感受一次从最尊贵的地位上跌落到尘埃,一夕之间所依仗的全部消失,付出根本没有得到一丝回报,家族崩塌子女灭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最初一个执拗的错误而起,便会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总有一日能东山再起,总有一日能将过去所受的付诸在伤害之人身上。

罗凌自责,沈妙自己又何尝没有自责的时候,她时常自责前生因为自己的自私害的整个沈家大房陪葬。今生便是在竭力修补这个错误,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看向罗凌,笑道:“凌表哥从今日起,便不会整日在书房里看书了吧。”

自从罗凌的右手出事以后,罗凌便经常在书房里看书,说是为了平心静气,谁都知道罗凌是想要独自一人郁郁不欢。

“小表妹都亲自说情了,我哪里还敢看书。”罗凌微微一笑。

沈妙颔首:“那我便放心了。”

“单单放心还是不够的。”罗凌瞧着她,难得的眨了眨眼睛调皮道:“既然此事也是因为表妹而起,这糕点么还是要继续做的。”

“那是自然。”沈妙回道:“表哥若是想吃了,随时与丫头说一声,我便做了送来。”

罗凌盯着沈妙,面前的少女言笑晏晏,她本来就生的极为清秀,甚至称得上几分纯稚,然而每每却给人一种极端安稳的感觉。譬如今日这一番说辞,明知道她是来劝自己,明知道她的来意是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若是旁人,罗凌自然可以封住自己的心微笑以对,可面对沈妙,面对她直言不讳却又循循善诱,仿佛最温和的一江春水,明明行的是不算光明良善的事,却也让人觉得不会抗拒。

就像是长辈一般。

罗凌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随即有些好笑,沈妙如今才十六,足足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十六这样的年纪,罗潭甚至还会跟罗千出去爬树,这么一个小姑娘,平日里再如何老成,也都跟“长辈”挂不上关系的吧。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看着沈妙打趣道:“若是日后左手剑法也练不成,表妹可不要嫌弃我。”话一出口,罗凌便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这话里暗示的意味实在是太过强烈。可不知道为何,他又有些希翼的看着沈妙,仿佛想要从沈妙嘴里听出什么自己企盼的答案来。

沈妙微微一怔,迎着罗凌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目光,却是略略觉得有些尴尬。

且不提罗凌的身份或是其他,重生以来,沈妙对自己的亲事自来不报什么想法,若是能找个安稳的人过一辈子,只要那人尊重自己,爱不爱又有何妨?是以对自己的夫君,沈妙从没想过。

可是罗凌……沈妙心中叹息,她既然都将罗凌与婉瑜相提并论了,若是真的让罗凌成了夫君,那日后不得别扭死。便笑了笑,淡道:“表哥说笑,这家里谁敢嫌弃你?”

却是没有回答罗凌的问题。

罗凌眼中的希望渐渐黯淡下去,默了一会儿,又笑道:“不论如何,多谢表妹宽慰了。”

“不客气,”沈妙道:“都是一家人。”

沈妙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待沈妙离开后,罗凌坐在桌前,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呆怔了好半天,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落在桌角装着糕点的盘子上,想了想,就要伸手去拿。

却不知怎么回事,外头突然起了一阵风,恰好吹到那盘子上,沉重的瓷盘竟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片迸的到处都是,一同打翻的还有桌上的墨盒,墨汁溅了不少在糕点之上,显然是不能吃了。

罗凌一愣,起身去看,却见窗户紧闭,不禁喃喃道:“关的这样好,怎么会起风?”随即目光又落在那已经被墨汁污染的看不出形状的糕点,惋惜道:“可惜了。”

另一头,沈妙回到屋里,将屋子里油灯点上,又让惊蛰谷雨退下,这才按了按自己的恶心。

罗凌之事的确是个意外,实在是没想到明安公主竟然如此狠辣,不仅要对付自己,还要对付沈丘,这一次若非是罗凌替沈丘挡了一劫,却不知沈丘又是怎样的遭遇了。明安公主比起上一世来更加嚣张,而且因为阴差阳错,对沈妙更加仇恨,做起事来不顾后果,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要早些除去才好。

可惜这件事却被谢景行插了手。

沈妙不知道谢景行想做什么,只是那一日被谢景行送往公主府的途中,谢景行与她说这些日子都不要出门,不要被人瞧见她的踪迹。虽然不知道谢景行打算如何动手,不过眼下谢长朝是已经死了,想来谢景行要对付的还有谢长武。

本来沈妙一直以为,若是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借刀杀人也是好的。可是一想到谢景行从来不是个白白帮人忙的大好人性子,那般狡猾心机,只怕今日替她除了明安和谢长武,第二日就要给出个天大的价码好好勒索一番,就觉得让谢景行动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想着,却见那烛火微微晃动,屏风上蓦地出现人的剪影。

到了现在,沈妙连惊讶都不会了,习以为常的转过头,果然见谢景行自外头走了进来。

这人到底是为何不请自来都做的这般坦荡光明,仿佛是逛自家园子一般。沈妙有些气闷,却见谢景行径自在小几前坐了下来。

他今日却是没穿往日惯来穿的紫金袍,着了黑色的锦衣,若非滚边银丝的衣领,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夜色也掩饰不了他的好相貌,一双桃花眼闪烁熠熠星光,今日显得格外锐利。

“没茶也没点心,”谢景行挑眉:“你就是这般招待客人?”

沈妙道:“我似乎并未请你。”

“不是客人总算是盟友,不是盟友,”谢景行侧头看她,慢慢扬起唇:“那也是救命恩人。”

沈妙语塞,谢景行都已经不知廉耻的自命救命恩人,她还能说什么?索性不说得了,沈妙瞧着谢景行自顾自的倒茶一饮而尽,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心情不悦的模样。

沈妙心想,谢景行有点喜怒不形于色,譬如眼下唇角分明微翘,却让人觉得怪吓人的。

也不知是哪位胆大包天的主儿惹了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