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小兰

诛颜 雪藏 1812 字 5个月前

食斋时,小沙弥们摆上斋菜便退了出去,苦渡大师也没有资格在旁陪吃,他便去招呼寺里的其他人用斋。

明净一直含着笑,他柔美的脸上镶着一张仰月口,即使他本没笑,却也如菩萨般慈悲含笑。明净十分认真地为我讲述每一道斋菜在佛义里的涵义及典故,如数家珍。其实斋菜不外乎是些青菜萝卜之类的素菜,但每一道菜从明净嘴里说出来却都显得神圣有了梵意。

说到最后一道斋菜时,明净素手拈起大盘中的一朵莲花,看着我只笑不语。我先一痴震,随即也展颜回以一笑,其实我并不知道明净微笑的深意,只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家喻户晓的佛家典故——衣钵真传的故事,亦即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的佛典。

是说有一次大梵天王在灵鹫山,把一朵金色的波罗花献给佛,请佛说法。佛高升法座,不吐一言,手持着波罗花朝大家看。座下的人都不理解佛的意思,唯有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佛见了喜曰:“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咐瞩摩诃迦叶。”说完佛便将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迦叶。

据说佛所持的金波罗花,就是三界、六道轮回之火中拈萎了的莲花。而“拈花微笑”原是指禅宗的以心传心,心心相印。也有人说道在天,道在地,道在拈花微笑之间,道在人心。迦叶尊者拈花微笑,笑间悟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而俗世凡人凡在执着之时,亦能感悟拈花微笑的真谛,或一念成佛,或一念成魔。

那么明净拈花微笑是为什么?其中又暗藏了何种禅机?

还是他意欲告诉我什么?

明净见我回笑,他便笑得更善,“十数载来,与贫僧共享此斋者,十数人,不乏名僧雅士,然,唯女施主参悟此斋禅机而结佛缘,贫僧之幸哉。”

又是他的荣幸?他荣幸什么?我自己还莫名其妙,不明原委,他荣幸什么?看来,高僧就是高僧,行为举止深奥难懂,句句谶语,字字珠玑,果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够了解啊!

明净说罢,不再言语,只是请我用斋。

用过斋饭,明净挽我留步,他招徕小沙弥,取来一只十分精美的锦盒,盒身雕满我看不懂的符号,“女施主既已悟道,此物便已觅得良主,望请女施主收下。”

收下锦盒?这么好?吃完饭还有纪念品拿?我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尊安详的人像,长相柔美慈悲,却又不像女人,但裙带飘逸,身姿若仙。人像是由美玉雕刻而成,玉润色正,想来必是珍品。

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收?我正要推托,明净笑道:“这乃是一尊悲乐佛陀的雕像,是佛家举世的珍宝。但它虽是佛家珍宝,却也是世俗之物,家师算定,此物百年内需为入世之人所有,故遣贫僧带其云游四方,以觅悟道的佛缘之人,赠之,带其入世。”

明白,明白。

可问题是我并没有悟道啊,而且也没见有什么佛缘,我急待解释,明净又道:“贫僧既觅得女施主,但请女施主勿再推托,缘起缘灭,归于缘法,佛渡有缘人,以佛明心,此悟道的佛缘之人正是女施主。此后,亦望女施主谨怀佛之慈悲,心怀普渡众生之念。”

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既不想做普度众生的活菩萨,活神仙,要这么尊珍贵的佛像做什么?实际上,我可不信奉佛教。当然这会儿可不敢再大言不惭的说不信神灵了,可信佛与信神是两码事。

我继续言词推拒,明净却不为所动,铁了心要把悲乐佛陀的雕像送给我,实在拗不过他,我最后也只得收下,心想着,就带回家里供着吧,也不在乎那点儿香火钱。

我收起佛像,辞别了明净。走出门,飞羽送上来一幅卷轴,说是杜公子派人送来的。牧原也送我东西?我今天交了什么好运?这么多人送礼。

我展开卷轴,只瞥了一眼,卷轴差点从我手中滑落。这是一幅画像,一棵花树下,端坐着一名女子,娴雅端庄,落英缤纷,飞旋于女子身旁。整幅画布局经济,留白恰到好处,情韵绵厚,引人入胜。

我惊得自然不是这幅画的精妙画工,而是这画中的女子,她的长相十分清晰,绝代红颜,不正是我?画旁还提有一行隽永的小字,说是怀德十四年九月一个叫“谨鸿”的人画的,但上面无一枚刻章印。从画纸的颜色来看,这幅画也不是新近画的。牧原今日才得见我的容貌,又怎会画一幅我的画像?这画像他从何得来?那个叫“谨鸿”的人又是谁?他为何画我?

这太匪夷所思了,怪不得初见我时,牧原是那般惊愕,仿佛被吓着一样。原来他真是被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