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娘娘忘记自己失子之痛了?娘娘不想找出真凶为你枉死的孩儿报仇吗?”语毕,整个营帐都安静下来,连菲儿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震惊的看着苏流萤。
宁贵妃小产,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痛,连慧成帝都避讳的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身边的宫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如今,听到苏流萤这样直白的当众说出来,不仅菲儿的脸变了色,其他几名宫女后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空气仿佛凝固。呆愣片刻,菲儿回过神来,更加用力的扯了苏流萤的头发往外拖,气狠道
“口无遮拦的贱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住手!”眼看苏流萤就要被拖出营帐,久久没有再出声的宁贵妃突然开口,冰冷的声音带着无法抑止的恨意。
“你……有办法帮本宫找到真凶?”菲儿松开手,苏流萤的心‘怦怦’直跳,她咽下咽喉,艰难道
“娘娘,事在人为,只要你相信奴婢,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帮你找你害你孩儿的凶手……”宁贵妃俏脸上覆上冰霜,一步一步走近她身边,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想拿这个戏弄本宫,你只会死得更惨。”知道她不会轻易的相信自己,苏流萤白着脸颤声道
“请娘娘信奴婢一回……只要娘娘答应不再让奴婢对食,奴婢一定会为娘娘找出真凶。”阴冷的眸光久久的落在她的脸上,宁贵妃神情间一片复杂——不得说,苏流萤提出的条件正中她心,害她小产的真凶一日不找不出,她一日不得安生,更是将那害她孩子的人恨之入骨。
但是,面对苏流萤,她本能的不愿意去相信。但偏偏,她自己暗下里调查,却一点结果都没有……良久,她收回目光,缓缓启唇,冰冷的声音比外面的北风还寒冽。
“给你二个月时间!新年之前,若是你找不出真凶,本宫誓必让你生不如死!”从宁贵妃的营帐里出来,苏流萤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絷衣早已被冷汗湿透,北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对食阴影暂时消散,这一刻的她,心境却是轻松了许多。
头发被菲儿抓得一团乱,头皮还隐隐的痛着。幸好这个时辰楼樾陪着慧成帝狩猎还没回来,不然就得起疑了。
苏流萤一面想一面往营帐走,没想到帘子掀开,楼樾今日竟然早早回来了,正在书桌前正襟危坐,听到响动,转过头来,正对上蓬头垢面的她。
来不及躲闪,苏流萤顶着一头糟乱的头发呆傻般站在门口,楼樾见了,好看的眉毛不自觉的拧紧,一言不发,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苏流萤最怕被他这样盯着,直教她浑身不自在,正要逃回小隔间后面拾掇好再出来,耳边传来楼樾冷冷的声音
“泡茶!”无法,苏流萤不敢迟疑,折身去了茶水间,泡好茶送到书案前。
“于宝干的?还是秀儿娟儿?”楼樾头也不抬,冷冷问道。苏流萤呆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连忙道
“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自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谁信!楼樾抬头睥了她一眼,接过茶喝了一口,闷声道
“绢帕呢?”苏流萤又怔了怔,不自然的将耳边的乱发拢往耳后,嗫嚅道
“奴婢……扔了!”她知道楼樾说的是那件素静的白色绢帕。绢帕她并没扔,洗干净上面的血渍收了起来。
既然以后与他再无交集,也无需再将自己的东西留在他身边,那怕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绢帕……握茶杯的手微微一滞,楼樾形容恢复一往的冷漠疏离,冷冷道
“扔了好!”见他再不言语,苏流萤收拾好茶杯默默退下,先将自己拾掇好,开始收拾回宫的行李。
明天一早就拔营回宫,这里将是她呆的最后一晚。很快就收拾好一切,苏流萤默默的坐在小床边,看着四周,心里蓦然生出了一丝惆怅。
不知不觉,竟在楼樾的营帐里呆了一个多月,如今马上要离开,心里多少有些留恋不舍。
她在他身边伺候,除了端茶递水,打扫营帐,其他很多事务,他都自已做好。
知道她难为情,从不让她伺候他沐浴。夜里起床喝茶也不叫醒她。有时她做错什么,他也不多加苛责……虽然他常年冷着脸,像座冰山似的不易近人,但不可否认,他却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主子。
外间,楼樾放下手中的书卷,默默看向隔间。南山从外面进来,神情肃穆道
“爷,已查到那日在山崖边放暗夹之人……”
“去查查她刚才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打断他的话,楼樾冷冷吩咐道。
南山闻言,愣了一下,迟疑道
“爷都不好奇那人幕后的主子是谁吗?”楼樾面容冰冷,神情间一片了然,
“还用说吗?我自然知道是谁。将那放暗夹之人好好留着悄悄带回去。”明明是生死攸关的事,南山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放心,反而关心苏流萤出营见了谁。
再想说什么,他终是咽下,领命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南山返回营帐,悄悄向楼樾禀告了苏流萤去见了宁贵妃一事。
得知她竟是主动去见了宁贵妃,楼樾心里一片狐疑,蹙眉道
“可查清她与宁贵妃说了什么?”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南山闷声道
“这个倒是没查到。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嘴巴都很紧,什么都探不到。”闻言,楼樾细细思索苏流萤回来的神情,倒是比平时轻松了不少,不由心里越发的疑惑,但一时也想不出她主动见宁贵妃是为了什么。
隔间里,苏流萤并不知道楼樾已知道了她方才去见宁贵妃的事。其他东西都收拾好了,只剩下供桌上阿爹的骨灰罐子。
看着供桌上的青瓷玉罐,她心里揪着痛,双眸凝上泪花,虔诚的跪下,痛心道
“阿爹,又得委屈你了……”终是揭开盖子,重新换成竹筒带在身边……弄好一切,苏流萤拿着棉巾重新洗把脸,神色如常的出来,营帐里已不见楼樾的身影,看时辰,应该是去主营陪慧成帝用午膳去了。
苏流萤简单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回营后开始替楼樾收拾行李。先将楼樾的书籍一类整理好,再整理他的衣物。
她坐在小杌上,一件件认真叠着案上的衣物,每一件都叠得特别仔细,一丝皱折都小心的抚平,再用包裹包起来……楼樾回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半侧着身子背对着他坐着,耳畔垂下一小缕柔软的头发,细长如玉的脖子娇柔美好,手中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竟没发现有人站在门口看了她半天。
虽然她在身边伺候自己一个多月,见惯了她做婢女的样子,但留存在楼樾脑海里的,一直是四年前云梦台上那个一身红裙,欢快跳着胡旋舞的美丽姑娘。
即使如今她卑贱如泥,在他的心底,她永远是苏家那个快乐活泼的大小姐。
不似一般名门闺秀拘谨害羞,她热情张扬却不跋扈,就像冬日里开得最绚烂的红梅,时刻吸引着他的目光……所以,陡然见到她如此宁静娴淑的样子,楼樾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几不可闻的微微颤了颤——形容女子的美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莫不过如此。
蓦然,他心里对未来世子妃有了设想——他楼樾的世子妃,就得是这样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等苏流萤将所有衣物都整理完毕,正想舒服的伸个懒腰时,侧头却是看到了门口的楼樾,顿时吓了一跳,抬高的手尴尬收回,红着脸迎上去,小声道
“奴婢该死,竟……竟不知世子爷回来了……”被她发现,楼樾比她更尴尬,所以俊脸越发的黑了,看在苏流萤的眼里,却是以为他生气动怒了,吓得越发的不敢抬头。
所幸,楼樾只是回营换新衣裳又出去了,苏流萤舒了口气,默默坐在隔间后面想着回宫后的事。
她主动拿找出真凶与宁贵妃做交易,一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希望借着查案的由头,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这样,她就可以去到许多地方,譬如宫里放置档案密宗的龙图阁……但一想到宁贵妃给她的二个月限期,苏流萤有点头痛——在宁贵妃一手遮天的大庸后宫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她腹中孩子的,只怕此人不简单。
苏流萤将后宫里的几位高位分的妃子在心里一一思索,再想到宁贵妃小产一事,一点线索也没有,而且慧成帝已定了于福的罪。
也就是说,她若要翻案,只得找出最有力的证据才行……越想越头痛,正在此时,门帘掀开,苏流萤以为是楼樾回来了,连忙迎出去,却是南山提着一个包裹走进来。
他将包裹拿给苏流萤,道
“这是爷赏你的。”苏流萤有点吃惊,等南山走后,打开包裹一看,不由怔愣住了——包裹里放着一件纯白如雪的白狐披风,触手柔软顺滑,光泽亮丽,最难得的却是,整张披风,没有一丝杂色,毛色纯净无比,十分难得。
如果没记错,这张狐皮是楼樾亲手猎获的。苏流萤记得当时他带回来时,很多人都吃惊不已,狐类本就灵敏难猎,像这种通体雪白的更是罕有,所以,当时丽姝公主就嚷着让楼樾将狐皮送给她。
后来没见过楼樾将它带回营帐,苏流萤还以为他将它送给了丽姝公主,没想到,他竟是将它送到司衣局,做成披风赏给了自己……这样的赏赐太过珍贵,苏流萤那里敢要,等到傍晚楼樾回来时,她思索良久,终是抱着披风来到他的面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