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咋晓得这人是不是我儿子哩?随便弄个外人埋进我万家祖坟。逢年过节还供奉香火、烧纸钱,那不是笑话么!就算埋进去了,我万家祖宗也是要把他赶出来的。”
她振振有词地说完,又拍着大腿哭喊道:“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就死了,娘都不晓得你落在哪……想给你烧些纸钱,也不晓得你能不能收到哩……”
虽然大部分人都满意张家的处置,但万婆子哭诉的也是实情,因而在她的煽动下,六十多户人家都被她勾到了伤心处,嚎哭起亲人来,使得白漫漫一片送葬队伍压在山脚下,不得寸进。
这天,不仅袁县令亲自来了,连周夫子、赵耘等人都来了,因为死的虽然都是草民,官府还是要出来安抚民心的。
众人见出了这个变故,明知是故意刁难,却无法可想,因为人家说得不无道理。
袁县令急得要命,偷偷看了周夫子一眼,见他肃然无语,只得跑到张槐跟前,劝道:“张老爷何苦跟这帮愚民一般见识?不如多付些银两打发了他们,也省得张家麻烦。就算张家不办私塾,也无人会指责,为何要揽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来?”
张槐一身素服,站在人前,冷声问道:“县尊大人可知按用工契书来算,死伤一人该赔多少银两?张家并未少付银两,不过是这些人私心作祟罢了。再者,就算张家一文不赔,等大人缉拿那纵火之人后,讨得赔偿银两,再转付给这些人,也在情理之中,大人以为如何?”
板栗也扬声道:“这些人坏死了,只顾算计多捞些银子,他们好多分些。大人为啥不去训斥教导他们,反来劝张家,是何道理?”
袁县令忍气道:“本官亦知他们心思鄙陋,然眼前当如何处置?张老爷难道有法子能令他们改变主意,不然就任其哭闹,不下葬了不成?”
张槐紧闭嘴唇不理会他,只望着那些哭闹的人群暗自思索,又转头跟青木商议,连赵耘也过来了,众人急切间也想不出好法子。
这事其实很简单,那些人就是要现银,而不在乎张家是否为死去亲眷解决后顾之忧。他们当然不敢说嫌弃钱少,只揪住分不清尸体的事不松口。
周夫子看着那些素日纯朴的庄稼人,因为银钱露出这副嘴脸,暗叹了口气,为死去的雇工感到痛心。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芸芸众生谁能逃得脱其诱惑?只是,这些人如此自私,连亲人也要算计,不由人不齿冷。
张家的下人和亲戚,以及清南村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出面,或指责,或劝慰,或嘲笑那些人,陈述利害,说他们这样不顾子孙,不仅让死去的人寒心,还会被十里八乡的人戳脊梁骨。
喧哗吵闹半天,一大半的人家都表示不在乎此事,愿听张家安排。但他们也没即刻去下葬,说是等等看再说。因为这些尸体毕竟都乱了,若是有人能想出法子来,分清谁是谁,也省得他们抬一不明身份的人回去埋了。
可是,若能分清的话,早就分清了,还等到现在?
张槐沉思良久,跟张大栓和板栗商量后,甩出一个决定:不愿把尸体埋进祖坟的人家,张家出地埋这些人。
万婆子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张家为何如此固执,宁可揽麻烦,也不愿意用银子解决问题。
不等他们转过弯来,小喜匆匆跑了过来,对槐子等人嘀咕了一番话。
槐子听后冷哼了一声,把板栗往肩头上一架,板栗扬手冲人群大声喊道:“别吵了,我有话说。”
待人群静下来,他大声喊道:“因我娘梦见各位死去的叔伯们,托她照看爹娘和媳妇儿女,所以张家才不嫌麻烦,安排他们的家人进张家来做工,送他们的娃儿去读书。你——”他一指万婆子——“你儿子专门托我娘照顾他媳妇和娃儿,说他拿回家的银子都叫你送给他哥哥们了,是不是?你这样偏心,如今还要算计孤儿寡母的银子,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话音刚落,就听橡园废墟方向一声沉闷的雷声响起,仿若地底塌陷一般,震得地面也跟着抖了抖。山下霎时间一片死寂,万婆子则满脸恐惧,尖叫一声,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板栗嚷道:“瞧,老天爷也瞧不过眼哩。许是死去的叔伯们发怒了也不一定。”
众人都大吃一惊,轰然议论开来,有些胆小之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周夫子也狐疑不已,看着山上拧眉思索,他当然不会跟这些人一样,以为真是老天爷发怒了。
(ks22383)